小小说是一个作家慧眼和才情的结晶 《你的秘密我知道》简析

晓澜品文冯小贵，笔名冯晓澜。早年从事电力运行、机械修理和厂办工作，后遇下岗潮而为自由职业者。阴差阳错中年重拾文学梦。本想圆小说家之梦，却误为品文论写的谈谈匠。批评观：立足文本，平等对话，有一说一，求异存同。

彭明凯这个名字，远没有他的笔名巴山响亮。他以巴山之名辛勤笔耕30余年，在散文、小说和报告文学等方面，成绩不俗，可谓多面手，已出版散文、小说集达七八本之多。他在继小说集《你是我的影子》之后，再次推出小小说集《你的秘密我知道》（以下简称《秘密》），一点也不令人意外。可意外的是，一经结集出版小小说竟有近百篇之多，足见他对这一文体的喜爱和钟情，也引发了我的探究之心。该书由入木三分、浓情款款、哭笑不得、意味深长四个版块组成，呈现的却是以下三个方面的艺术特色：

一、对官场生态多角度侧方位状写

官场小说，或反贪小说，一直是文学反映的热门话题。有正面强攻的书写，亦有巧妙地从侧面切入，以达曲径通幽入木三分讽刺之功效。《秘密》显然属于后者。它有不少篇什状写官场生态，虽着力于讽刺，但更有对人性深度的勘探。从而，描绘出丰富多彩的官场人性生态图。

同样是写送礼，其表达角度和讽刺的程度都有所不同。《村主任赴宴》中的杨主任为保扶贫款，赴一次宴不得不先后两次随礼，顾得了礼金与大家一样却顾不了自我形象的悲喜剧，令人心情沉重。《送礼》是一出贾局长之父“先死而后复活”，局下属送的礼被局长巧妙处理得以高升的轻喜剧。《赚钱之道》写小张见局长住院，也趁机住进紧邻局长病房的楼梯通道口，来了个半道砍马脚，笑纳同事们源源不断送来的礼。这一砍，小张竟赚了五万多。局长会收多少，已不难得知。《行贿》讲“我”为了改变工作环境，才不得不折腰去送礼。礼虽没送成，但工作仍然调动成了。书写了好人和正气的宝贵存在。

同样写官迷，其中的人物面相也绝对不单一。《神医王老三》写一心想当官的王老三，因开专治疑难杂症的特色门诊而在小城出名。但他马屁拍得太急切，用甩手疗法误打了局长一个嘴巴而让自己落下了打嗝的病根。王老三沉醉官迷的可叹可怜已跃然纸上。《探官心魔镜》写科长老何这个官迷，凭借买来的魔镜，搞定了所求上司之心病。从此，官运亨通。可两年后，官至市委副书记的老何，在新来的纪委书记面前，魔镜却失灵了。蹲在监狱里的老何感叹：再好的宝贝都有局限啊！魔镜这个道具，想象奇特，近于魔幻，映照的却是现实邪不压正的正义闪光。

《A厂长的为官之道》作者采用学历造假的逆向思考来结构，书写这个厂长排斥贤良，只招聘学历低的人，养了一批庸人，最终落入误厂误己厂子解体的结局。《差错》讲一个乡卫生院院长李兴，在接受上级检查时，不懂规矩、规则，差错不断，动辄得咎，左右为难的故事。《小偷的绝招》很是奇特，小偷变身警察，抓住小偷现身说法，教他们最好偷一把手的，不要钱，偷有文字记载的东西。这无非是偷官之软肋，他才可变身为警察。人有了要命的短处，就不得不受制于人而被对方要挟。这不是简单的故事，而是将批判的锋芒深入到官场的肌理、人性的深处。由此观之，作者笔下的官场生态是丰富多彩且尽力将笔触探入人性的纵深地带，留下了一个个可堪玩味的鲜活标本。

二、对校园教育、爱情婚姻的书写

在改革开放不断走向纵深的当下，校园早已不是一方净土。它的些微变化，仍是一块折射社会的多棱镜。《补课》揭示老师将正课关键内容挪到课外补习时段，以此赚钱的职业道德的缺失。《被学生“骗”了》写学生吴松故意考得不好，以此考验老师对好学生与差学生是否有所偏心，从而拷问教师的责任心。《撕掉的是哪本书》写陈老师怕学生偏爱武侠小说影响升学，收缴后而掉包撕书，以此让学生回归正道的良苦用心。《幸？不幸》年级分班考试，“我”因监考不负责任，却结出了学生进了尖子班奋起直追的善果。《王老师治病》里的王老师看病途中，遇人落水，围观甚众，虽有救人者却要报酬才肯下水救人。因王老师的钱里面夹有一张病历，由此感召并治好了救人者的精神贫血症。《纯属意外》写医院误诊让一向工作兢兢业业的王老师，满足了入党的愿望。对王老师的“临终关怀”，本令人感动，最后却演变成张校长要状告医院扰乱了学校正常秩序的“闹剧”。《改选班干部》写“我”为职称给局长送礼，可礼又被学生完璧归赵送回，并说包你职称没问题。不过，你还改选班干部吗？师生交易是否达成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学生也无师自通学会了跑官、保官，令人触目惊心。《室友赔饭》书写爱心接力帮同学的故事。三个室友在吃饭时，故意借打闹将饭碰散于地而轮流赔饭，原来是为了让“我”每周打一次牙祭。《美丽的春光》讲曾受老师资助的小李，发达后回乡感谢恩师，由此得知恩师也曾受他老师的关爱资助。小李受此感召，于是就有了支持家乡教育爱心接力之“美丽的春光”。

《男人和女人的童话》讲了一个生活悖论的故事。男人越是为家打拼，甚至原谅女人的出轨，并发愤再次学艺超越情敌，可女人越是内心远离他。少了家庭夫妻相守之道的温暖，哪怕单方面再努力，也会南辕北辙，由此道出了一个家庭女人需要陪伴，这个简单而又被忽略的常识。作者不用夫妻而用男人和女人命名，有升华为典型的匠心和努力。《文盲丈夫》里的女孩是拐卖来的，一心想逃，却生病住院。有晕血症的男人抱着必死的决心毅然为她输血。医生逗他说，你的身体很好，可活100岁。他的愿望是把血抽一半给她，让他们各活五十岁。这朴实天真的傻话，一击而中女孩的心房，从此决定不再逃离。《激情只在QQ上》借网聊之另一角度，写一对夫妻由虚到实的重新认识和肯定对方，由此，透视爱情婚姻家庭的本质，爱是需要一定距离、有各自的空间的。《桃花梦》是一篇散发出浓郁诗情画意的爱情小说，也是一首精致的散文诗。

三、对家庭亲情和人间世相的扫描

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其成员之间所发生的故事，仍然有社会变化的余波微澜。《田老汉的家庭会》中的田老汉将每年的扯皮会，因再婚的幸福而将向子女的要钱会变成了激励子女家庭和谐的发奖会。《黄婆婆的怪招》之怪，是讲在家电维修部上班的小胡，三天两头接到黄婆婆的电话，上门维修都是些小毛病，甚至是故意不插电源，为此，小胡受到主任批评。黄婆婆还专程去为小胡洗清冤屈。后来，小胡找婚房，房主却是黄婆婆。原来，黄婆婆是借机与一泼泼来看房的人聊聊天。最终，小胡才搞清黄婆婆一个个的怪招，都是因子女不常回家看看之故。由此，空巢老人这个沉重的话题，得到了颇为形象和艺术化的表达。《一瓶洋酒》讲父子挣面子的故事。体贴的老子将面子，自觉让位于儿子，由此凸现父慈子爱、父子情深之温馨场面。《儿子的感激》写曾是浪子的儿子千里飞回，只为感激父母的“放任”，以此呼吁给孩子一个成长的空间。《奇怪的保姆》里的学生家长“卧底”到老师家当保姆，为的是老师关照儿子尽心一点，借此反思教育的初心。《拾垃圾的富翁》因前两个儿子不成才，张老汉用拾垃圾的方法，“制造”成贫困家庭，用“苦难教育法”陪伴小儿子的成长，最终让小儿子得以成才。此种特殊教子法，无疑是对磨难教育缺失的呼唤。

《秘密》中有对文坛乱相的幽默讽刺。如文学青年小张,屡投不中,署名人的名字,名人获奖，自己只得一点稿费（《成全名人》）。编辑失去职业道德，盗用来稿发表，却落入被原作者揭发的尴尬（《编辑上当》）。诗人摆摊售书，见义勇为抓小偷，虽是一场误会，但书却被城管没收（《签名售书》）。有采用误会法结构讽刺警风不正的《我不是你爸》、好心办坏事的《谁的错》等。有对诚信缺失、呼唤信任、书写正气的《老妈收到一张假钞》。以心换心逐渐建立信任的《火车上的打工妹》《信任》等。还有对人间世相的扫描：《孝子》写丫丫（狗）死了，听的人以为是县长千金娜娜死了，县长立马中止剪彩，一干下属也火速跑到县长家吊唁的闹剧；《三十年的怀想》里“我”因一次轻生的奇遇，被一个女孩温暖救助而燃起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可三十年后重逢，那个女孩的美好却因岁月的淘洗而破灭了；《第一个头戴帽子的女生》因染发，掉发，后来只好戴上帽子，揭示一个道理：追逐时尚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集子同名小小说《你的秘密我知道》特别值得一提。主人公张伟工作吊儿郎当被公司炒了，在家闷闷不乐。儿子欢欣鼓舞回家说当上官了。这个官来得很轻易、很简单，儿子和班长开了个小玩笑：你的秘密我知道了。受此启发，张伟遂用这句话先“诈”妻子，再“诈”公司老总，均很灵验，让他咸鱼得以翻身。当他在喝完老总请的酒后，又用这句话去“诈”小区门卫张老头时，却“诈”出了自己的身世：张老头竟然是他的亲爹。个人秘密，即内心隐私。当为他人获知，无疑将成为被人要挟的软肋。即便对方不知，只是那么一诈，也会令心怀鬼胎之人胆颤心惊。你的秘密我知道了，这句话，仿如勘探人性的试金石，每出现一次都让情节得以一次递进，内涵也得到一次拓展。从而，让文本变得立体多姿。

小小说是体现一个作家智慧和才情的文体。它要求一个作家首先应具有探察和发现生活真相的慧眼，此后才有书写激情之途上的才情迸发。于此，我们可以说小小说是慧眼和才情的结晶。《秘密》的慧眼体现在对当下社会热点的聚焦和对故事不只有趣而应有意义的超越，才情凸显于对小小说写作的积极探索而力求表达方式的多样化。从而，书写出生活的丰富多彩和人性虽复杂却闪出应有的善良之光。

《秘密》所反映的场域在都市的基层：小县城，其关注的焦点是活跃于小县城这个舞台上形形色色的小人物。如再加文体的短小，无疑构成力图以小见大的小叙事。但经作者匠心和才情的处理，这些小人物、小故事、小感觉、小悲喜，因其原生态和艺术加工的真实，不仅真切地贴合当代人的身心焦虑、困顿与痛楚，而且，还给我们带来审美愉悦后的思索与启迪。在我看来，这得力于作者“尺水兴波”“以小见大”的审美追求，具体体现于对小城人令人哭笑不得故事之讲述的亦庄亦谐、对笔下人物浓情款款的理解体恤，对人性丑恶入木三分的辛辣讽刺，其文本产生的意义，都是旨在唤起读者进入意味深长之境的思考。可谓小叙事成就大作为。这正是文学看似无用实则大用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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