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故乡去 王彦春

多少次，想远离都市的喧嚣声，回到故乡去，让漂泊受累的身体和无奈拼争而受伤的心，得到彻底的放松；多想住进冬暖夏凉的窑洞，躺在自己落草降世的土炕上，断掉电源、关掉手机、拔去电话线，过上几日与世隔绝的日子。让我重新点上煤油灯，和儿时的伙伴们再围拢在那宽阔的大土炕上；想呼喊着不雅的乳名，谈起那些偷瓜盗梨、爬树掏雀、追兔抓狼的趣事；让尚且健在的老人再讲讲旧事；再次你端一碗酸菜，提上一筐土豆，他拿几个鸡蛋，提来一撮粉条和韭菜，一个个都怀揣上一瓶酒，让家人炒上一大盘土豆拌漏粉、韭菜炒土鸡蛋，拧开不同品牌的农家酒，用粗瓷大碗，无拘无束、海吃海喝，再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打平伙”瘾；让浮躁不安而戒备森严的心，再次踏踏实实地落地生根，重温那原始而纯朴的部落气息；让人站在家乡的山峁土梁上，敞开拦羊的嗓子回牛的声，吼上一串串信天游，释放心中的郁闷与怨愤；让无情岁月击碎的心能彻底得到愈合；让我们在思维清楚的时候、在尚能自食其力的时候，好好体会一下落叶归根的感觉……

伫立在张家河的山峁上，望着脚下盘龙般的山路和日夜兼程奔向黄河的涓涓细流，俯视着童年客居过几个春秋的土窑洞。土窑洞早已人去窑空，只有野蒿生机盎然，它或多或少掩去了一丝荒凉，让人感觉到这里生命的存在。这里有我的童年，有我记忆深处的痛苦。善良贤惠的母亲从这里撒手人寰，永远地舍我而去，我泪泉四溢，模糊的眼帘中仿佛看到自己童年的身影：一个衣衫破旧的幼小童子，背着小书包放学归来，他站在河边，仰起头向半山腰的土窑洞大声疾呼：“妈妈、妈妈……”一个中年妇女挪动裹脚的小足边应声边朝童子奔去，背起孩子摇摇晃晃地过了河，爬上那九曲弯弯的陡坡……

土窑洞的锅台前，母亲变戏法般蒸出形态各异的玉米面团子，哄得孩子高高兴兴地吃饱肚子。多少个夜里，她把孩子哄睡之后又起床，在暗暗的油灯下缝补衣服，土炕上的织布机昼夜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一家人都穿上了抵御严寒的新衣裳……母亲在倒下的那一刻，手里还紧紧攥着刀子和红苕，锅里还沸腾着玉米糊糊。

在两天的昏迷中，她没有留下一句话，带着未了的遗憾离开这个世界，结束了自己飘浮不定的短暂人生，长眠在张家河医院后的山坡上。多少次，我乘车途经这里，总要停下来，去山坡探访一番。尽管没有母亲的相迎，但我精神上总能得到一种抚慰。尽管1986年，我将母亲搬回宜川，但我总是习惯并喜欢将这里当成真正的“家”去探访。每当遭受挫折，每当我徘徊在人生低谷时，这里就成了我与母亲阴阳两隔心里对话的地方。

山峁下，负重的拉沙车如蚁前行，伴随天色的暗淡陆续都打开夜灯，黑暗的小镇上空不时有流星般的光束划过，山谷中阵阵袭来的寒风让人凉飕飕的。此刻，我心静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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