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碗面 □唐晓勇

我已经是这一个月内第六次开车来到这个巷口了,向里面望了望,“九十九碗面”的招牌依然没有亮。“还没有开业?”我索性下了车,要问个究竟。我紧几步向巷里走,走到店门口,大门紧闭。问邻居,邻居说,听说是去南京他女儿居住的城市里开面馆了,这里停业不干了。我不禁怅然,立即涌上一个念头,可能再也吃不上这家的面条了。

这家店名为“九十九碗面”的面条馆其实离我家并不近,足有一千米。我第一次吃这家的面条是一个朋友带去吃的。那天早上在体育场锻炼,碰到这个朋友,锻炼结束。朋友说:“去过九十九碗面吗?”我摇摇头。“很不错的,人称怀远第一面,今天我们去尝尝。”

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巷口,一个电子LED屏闪烁着,很醒目,“九十九碗面”。“起这么个怪名字。”我心里嘀咕。向里约五十米,一个不大的小吃店铺,拾掇得干净利索。几个顾客满头大汗地喝着汤。“现在人也不多呀,不是说第一面吗?顾客呢?”我问。“现在第一拨学生上学的已经过去了,马上大人们上班族就来了,你恰好是个空当。”看来老板对顾客是有研究的。原来是一家羊肉面馆,羊肉面我吃过几家,别说这家的还真不一样。面是拽面,分大块和小块,口感特柔软,羊肉纯汤的香浓,几片薄薄的羊肉,地道的羊膻味,打上一个鸡蛋,蛋黄蛋白色彩分明,放上一小撮香菜和葱蒜。色香味俱佳,我竟然连汤都喝个尽光。“不错,不错,怀远第一面,名不虚传。”我啧啧称赞。更好的,还有两个小菜是很多面馆没有的,一个醋泡姜片,一个炒雪腊菜,口感极佳。

从此几乎每个早上,只要时间来得及,我都要来这家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面。站在巷口,电子屏上不断跳跃着变动着字符,还剩56碗,还剩55碗,还剩54碗……来的多了,和老板自然就熟悉起来,店是夫妻店,老板小名九红,四十多岁,黑黑的,一脸忠厚,妻子大他两岁。

“手擀面我也吃了不少,但面大都程度不同的硬或梗,你家这面特软,什么原因呢?”我忍不住问。“这由面饧的时间长短决定。手擀面,有的晚上就和好面剂,饧一夜,有的早上才揉面。我试过,前者饧过头了,面硬；后者时间不够,面不筋道。揉面后放三四个小时,面最软,这是我试验几次得到的,我的面都是半夜里起来揉的面块”。看来,这个老板是个不怕辛苦的有心人,他对面是有研究的。我暗想。“为什么用羊肉鸡蛋组合呢?羊肉汤里一般哪有打鸡蛋的呢?”我继续好奇。“我们这地处淮河以北,属北方,寒性大,羊肉暖性的,对北方人身体恰好补充热量,一个鸡蛋正好是正常人每天需要补充的营养。”老板对养生不陌生。“这汤不浓不淡,纯正可口,我看你经常汤卖完了,还有食客,你多兑些水,不就能多卖几碗吗?”我感觉自己的这个问题有点不怀好意。“一个羊架子,正好熬这一桶汤,浓淡恰好,多卖几碗,多挣几十块钱,口感还有吗?再说口感没有了。你还来吗?”这倒是实话,面馆地处小巷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回头客。

“你这小菜也极好,特别是醋泡姜。”“早吃姜,赛人参,晚吃姜似砒霜。至于为什么早上吃姜好,你问问中医。”老板神秘地笑了笑。“每天正好九十九碗吗?”我抛出最后一个疑问。“嘿嘿。老板偷偷说,“其实是一百碗,每天收入好算账。不过万事不可满,就起名九十九碗了。”这个老板看来还懂哲学,我悄悄竖起了大拇指。“十块钱一碗,你这每月大约能挣多少钱?”刚出口,我就后悔了。“商业秘密,够花。”中年男人露出狡黠的神色。

九红虽然脾气好,有一次我还是听到了他和顾客吵架。我正在里屋吃面,外面传出一阵争吵声,这九红没见和谁吵过架呀。我不由从里屋出来看个究竟。原来是一个流里流气身上有着文身二三十岁的年轻男人。他要了一碗面条,没有吃完就要离开。九红不愿意了,非要他把面条吃完再走。

“我花了钱,就是我的东西,我高兴吃就吃,高兴不吃就不吃。”文身男的理由,似乎不无道理。

“那不行,钱是你的,粮食是国家的,在我这你必须吃完不能浪费。”九红的理由有点不充分。

“我就浪费了,你怎么地?”文身男耍起了无赖。

“贪污和浪费都是极大的犯罪。”九红不知从哪找到了这句话。

“吃不完您可以要小碗,没有看见每个桌子上都贴着光盘行动的标语吗?”九红的口气有点柔和。

“是不该浪费,现在都提倡节约光荣,光盘行动。”众人附和着。

文身男有些心虚了,快速扒几口,仰起脖子喝几大口,走了。

“你这样对人家,下次人家还来吗?”我心里有些敬佩,第一次见老板和顾客较这样的真。

“不来拉倒,这样的人,我还懒得卖给他呢。”九红一脸的不屑。

“对了,你这羊肉面,冬天热腾腾喝上一碗,暖和,夏天也适合吃吗?”我不知怎么又想起提问。

“瞧您说的,一听就知道不懂中医,冬病夏治,夏天更需要羊肉,出一身汗,更舒坦。”九红道。

九红一边下着面,一边和老婆说话。一次,老婆嫌炉火太热,烤人。九红说:“嫌热,你就离远点呗。”老婆道:“我倒是想离远点,我跑到南马路上凉快。成吗?”九红嘿嘿一笑:“你卖卖脸,那我可要藏点私房钱了。”

说实话,“九十九碗面”的生意很好,每天不到上午九点基本上就卖完收工了。但他们从来没有想着多熬些汤,多卖几碗面。用九红的话说,钱多少为多呀,已经够花了。每过一两个月,他们总要关门歇业出去旅游跑几天。这次,我以为又是他们去旅游了呢,原来是和女儿住同城了。祝愿他们的生活越来越好,我也真的怀念那碗面。还有可能再吃上九红和他妻子的那碗羊肉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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