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的年集

□李勤安

古镇叫秦镇，位于终南山下、沣河之滨。我的童年和少年就在这个有着厚重历史的地方度过，那青石板铺就的老街留有我无数重叠的脚印。记忆中关于古镇的场景，最难忘的，是年集的热闹与繁华。

腊月天，结婚、喝满月酒等大喜日子最多，尤其是过了阴历二十，家家都得买菜割肉，做臊子面、包包子。

镇上的人都想在腊月天做点小生意赚俩钱过年，于是，售卖农产品的人一下多了起来，摊位显得不够用，向阳的地方更抢手。提前占摊位这事应运而生——早早地给将要摆摊的地方放块破席片之类的东西，向人昭示此地有人占下，后来者请另寻地方。有了经营的场地，心里安稳，回去吃罢饭，准备出摊。乡下人则没有这么方便，拉着架子车天蒙蒙亮就赶来了。寒风在老街游荡，路面闪着霜花。早来者冷得原地跑步驱寒，有的将带来的一捆苞谷秆点燃烤火。记忆中，集市上总是地方不够，几乎每天都为争地方而吵，劝架的、围观的人更多，等平息了，一大堆人才慢慢散去。

太阳露出了笑脸，老街的脚步声变得稠密。我曾经站在西门外的高处向西张望——赶集的人一溜串儿，长长的队伍逶迤在乡间小路，最后都拥进了秦镇三条主要街道，可以想象其拥挤的程度。

从东边来赶集的人要过沣河桥，拥堵的场面每天出现。冬天的沣河一般不会断流，附近的人搭起浮桥挣个现成钱，过一次三毛钱，手头紧的人还是舍不得出，脱掉鞋蹚过冰冷的河水。

丁字街是最繁华、最拥堵的地方。人挨人，人挤人，艰难地挪着步子，提篮子、夹麻袋和买的东西，往往要举得高高的。这地方时有小偷光顾，他们瞅准对象一路跟着在这里下手。人群中只要有人高喊一声抓贼！马上有人响应。贼挣扎着跑不多远，便被围追堵截拿下。

太阳越升越高，街道越来越窄。年集这锅粥经过几个时辰的熬煮终于热气腾腾，咕嘟咕嘟冒开泡。

老人们说街道上的钱比秋天的落叶还多，问题是你有没有本事装到自己口袋。一个自古以来就是货物集散地的小镇，有品种繁多的货物，还聚集了足够的人气，交易两旺再正常不过。

不少小贩说秦镇这地儿“杀货”，啥都能出手。这话不假，我的一个朋友贩卖干红辣椒。有时整个上午都在干等，小山似的货堆一点儿没动。忽然就来了个买主，谈好价，交易的过程中拥上一伙人抢购，呼噜白雨三阵子，百十斤干红辣椒就被抢购一空。

赶集的人们买齐了东西，有的坐在酒馆喝壶黄酒，或者坐在条凳上吃盘凉皮。秦镇凉皮一年四季都有卖，冬天放在篦子上保温，吃着就不是太凉。小吃中还有炒凉粉和甑糕，偶尔还会有蒸饭。

叫卖声夹杂着议价声的腊月集市一直延续到大年三十，前一阵赶集时年货该办的都办了，这天出现在街道的乡党基本都是买窗花等小零碎。更多的人则是闲逛，人看人，感受年集气氛。年三十是半天集，要早早回家辞旧纳新。因此，刚过十二点，街道的人潮水般退去，摆摊设点的跟着收拾东西，回！再见已是来年。半下午时分，臃肿、狭窄了近一个月的街道空旷起来，风直来直去地掠过，间或有零星的鞭炮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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