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寿司的阿青

□张丽语

那是去年的事了。

我想加她微信，才知她叫阿青，人也真的清清爽爽。她骨架小，胳膊上套着防晒的长套袖，像白色尼龙的。她看上去那么年轻，就像一个大学生。

因为买过几次她的寿司，孩子嚷着好吃。尝尝，味道很干净。可连续几天她没露面，那天见她的小推车又立在树荫底下了，我立马过去。有个女的压低遮阳帽，已经跨在电瓶车上等着了。

我看她要的蛋黄的，我也要了一个。等给我做时，她敲开一个蛋扔到一边，估计是坏了，又换了一个。“你喜欢玉米粒的话，我可以给你加点儿。”她尽量把温州腔说得接近普通话。我连连说好，大大称赞：“你做的寿司真好吃！哪样都好吃：牛蒡的、火腿的、黄桃的、鱿鱼的、鸡肉的……我都喜欢！”她被我逗乐了，“鸡肉是奥尔良的呢……”

我看她做的很简单。不过是把一张海苔铺在小菜板上，放一个加紫色糯米的饭团儿，压平了摊在海苔上，再放上一根黄瓜，一根儿火腿，一把肉松，然后按顾客要求加上相应的东西，用竹篾帘卷起来攥紧再摊开就形成一个长条，用刀切成一块一块的。她说：“准备食材很麻烦的——”后几个音拖得有点长，“尤其是肉不能炸太老也不能炸太早；蛋黄要多备一些，有时候坏了，增加成本也是绝对不能给顾客的……”

我觉得这个阿青可敬起来，把她的寿司做到完美，这不也是一种生活态度吗？

她低着头不停地做，旁边都是围着的顾客。她的手机放在旁边没空加我，告诉我手机号，让我自己加她，等忙完她再添加。

我提着寿司骑车要走，车座像被烤化了，烫得我差点跳起来。回头看阿青，好像不知道周围有多热。

燠热还没有完全褪去，路边变得干净整洁起来，所有的小摊儿都失去了踪影。城管担心天气炎热，小摊儿不能保证安全卫生，把他们集中整顿了。可是那个阿青，一直没有加上我，不知她到哪里卖她的寿司了。

天气转凉的时候，我去附近的服装批发市场，淘换季的衣服。逛到中午，饥肠辘辘，正想着找地方买午饭，忽然见一个女子推着一个小推车，上面一个长方形的白色大塑料盒里，摆着一盒盒寿司。我也凑上去，拿出十元指着最边上一盒要买。她戴着蓝色医用口罩，用含着温州腔的普通话说：“不行的，这是12元的，咸鸭蛋的。”耳熟的声音，让我仔细看了一下她，清清爽爽的样子，瘦瘦小小的个子，仍然是长长的马尾巴。

我试探性地问你是阿青吗？从众多围着她的脑袋当中，她认出了我。隔着口罩，我都能觉得她笑得露出了一排白亮的糯米牙：“是的，是的呢！”“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不能在路边摆摊了，我们就到市场上来做了。这里店主多，买得多，生意比以前好了。我爸妈在家里做，我就出来卖了。”

我这次坚决要她加上我微信，才放心地离开。

她仍然埋在一群买她寿司的包围圈里。我看她的朋友圈，了解了她。

●2018年9月12日：终于还是没有留住我最爱的弟弟，愿天堂里没有疾病，只有他的笑容；愿爸妈从此不再有痛苦！（全年只有这一条信息，附加泪目的表情）

●2019年4月16日:到了陌生的城市，一切将重新开始！(配图一张泉标)

●2019年12月20日：明天要考试了，希望这次我能如愿坐在考场！（我想起来，那是考研的日子。）

●2020年3月7日：和自己的人生追求相比，疫情当前，与家人在一起，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一张武汉加油的照片）

●2020年8月15日：租了大房子，终于和爸妈能团聚了，值得祝贺的日子！（后面没有了任何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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