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如何“解救”被高考神话捆绑的妈妈们？

文 | 21世纪教育研究院 熊丙奇

江西上顿渡镇最出名的两所学校，临川一中和临川二中。前者在2021年《全国百强中学》榜单中排名43名，江西省排名第一。几乎每年，都会有数十名毕业生从这里考入清北。近二十年来，这两所学校吸引着来自江西乃至全国范围内的学生。教育拉动了上顿渡镇乃至临川区的经济发展，甚至连小镇上的潮汐昼夜，包括大多数店铺的开关张时间，皆以学校的铃声为示。

镇上最多的是两种人，一种是学生，一种是学生的母亲。陪读，是后者到此落脚最重要的目的。照顾孩子之外，多数妈妈还会去超市、房屋中介和手工作坊谋一份生计。但千万要紧的是，不能耽误自己的“本职工作”。陪读妈妈几乎能渗透上顿渡镇的所有角落。

上顿渡年纪轻一点的女性“80%都是陪读妈妈”——有人甚至会这样说。

陪读现象，并非此地独有。毛坦厂中学的陪读现象，也一直受到舆论的关注。全国各地的陪读现象都大同小异，往往是妈妈放弃原来的工作离开家乡到学校附近租房，有的全职陪孩子读书，主要工作就是照顾孩子起居，让孩子一心学习；有的则是在学校所在地的城镇找一份临时工作，但主要任务仍旧是照顾孩子。当地的城镇经济发展，主要围绕高考学生和学生家长，所谓的“高考经济”，就是“陪读经济”——陪读要购房或者租房，要消费，也就拉动当地经济的发展。

可以说，“陪读现象”和“陪读经济”，也在不断刺激教育内卷化。对于陪读的家长以及被陪读的学生来说，考出优异的高考成绩，是唯一的选择。这让家长和孩子都压力山大，也让更多学生因学业压力，产生严重的心理问题，他们担心自己考不好，辜负父母的期待与付出。

陪读现象的产生，源于两方面。

一是“高考神话”，这令很多家庭，尤其是农村家庭，把改变家族命运的希望，寄托孩子高考成功身上。可以说，有的农村家庭甚至“砸锅卖铁”，也要送孩子进最好的高中（升学名高中），而且，给孩子确定的目标，是至少考进一本，要进名校。像毛坦厂中学的复读生，都是冲着要进“一本”来复读的。家长认为，再怎么投入，只要能考进更好的大学都值得。

这其实是把高考的功能夸大了。我国高等教育已经进入普及化时代，今年的高考升学率会超过90%，所有普高毕业生，想上大学都可以上读。或许是因为这一原因，家长都给孩子提出上名校的要求，这当然会刺激高考竞争。毕竟最终能考进名校的学生占全国学生的比例，不到5%，进985、“双一流”大学的更只有不到2%。

很多家长片面地认为，只要孩子考上名校，一切都会变好，但现实并非如此，即便孩子真考进名校，未来的发展，还是未知数。虽然近年来，不少来自农村的大学生，自嘲是“小镇做题家”以及“985废物”，但陪读的家长会屏蔽这些信息，灌输给孩子，考上名校就“解放”，就实现梦想的观念。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部分考进名校的农村学生，进入大学后的梦想“破碎”，变得迷茫，最终并没有达成家族的期待。

二是县中衰败，超级中学受追捧。各地的超级中学，是地方政府部门追求升学政绩，以及打造“高考经济”的结果。因此纵容学校跨地区、大规模招生，以超级中学的建设带动周边房产，是各地的基本思路。新世纪初，临川区面临严峻的财政危机，2001、2002年，当地的财政缺口分别为7000和8000万，区政府对临川一中、二中“财政‘断奶’”，两所中学被推入市场。

要维持这样的模式，地方和学校都会强调高考升学的重要，并把升学率作为重要的卖点。这就是国家明确禁止地方政府、学校炒作升学率，一直禁不了的原因——因为这会动摇超级中学存在的根基。

但在很多家长看来，超级中学给了农村孩子、底层家庭改变命运的机会。他们离开家乡，到超级中学周边租房，付出更大的经济支出，却认为值得。为什么就没有想过，如果在自己所在的家乡，就有不错的学校，根本用不着异地读书呢？这种情况，正是由打造超级中学造成的呢？大规模、跨地区招生的超级高中，对周边地区的生源和师资产生虹吸效应，也迫使家长只有选择送孩子到超级高中学习，才有考出更高成绩、进入更好大学的希望。

因此，要治理陪读现象，减轻农村家庭的陪读负担和教育焦虑，需要全面治理地方政府追求高考政绩，打造“高考经济”的教育和经济发展战略。教育必须摆脱功利因素，才能回归到育人。高考具有选拔人才的功能，但是最根本的功能仍应是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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