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人/胡竹峰
张炜,当代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得主,山东省作家协会主席。1956年生于山东省龙口市。著有《张炜文集》48卷,作品被译为英、日、法、韩、德、塞、西、瑞典等多种文字。其长篇力作《独药师》近期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半岛养生秘术与革命史料首次披露,历史猛料与叙事陷阱暗合交错。这是张炜自《古船》《九月寓言》《刺猬歌》《外省书》《你在高原》以来最具代表性的作品。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中国正经历 “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基督教登陆东部半岛,教会学校及西医院初步兴起。半岛地区首富和养生世家的季府面临空前挑战。与此同时,因与北方革命党统领的密切关系,季府被卷入一场场起义的鏖战之中。季府主人、“独药师”第六代传人季昨非陷入与养生前辈的对峙纠缠、与西医丽人的缠绵悱恻、与兄长至亲的生死诀别……在长生、爱欲、革命之间,这个曾经清闲无为,作风虚浮的少爷能否接过传承百年的衣钵,守护日渐式微的季氏家业?他在革命的召唤中又该何去何从?本刊记者胡竹峰为此专访张炜,聊聊他文学帝国背后的故事。
我不喜欢神秘的东西,好的作品会有不变当中的变
橙周刊:(以下简称橙):怎么会想到要写出《独药师》这样的一本小说,契机是什么?二十多年时间写了450万字的《你在高原》,《独药师》也酝酿了近二十年。这个酝酿是一直在心里盘着么?好像放了一颗种子,然后等待它发芽长大?
张炜(以下简称张):这部书在心中装了近二十年,也是比较让我为难的一部书。因为要完成《你在高原》,就拖下来。怎么写是个问题。就像要急于进入一个房间,却迟迟找不到入口。又好比有一大群需要好好结识的人,可是只限定我找其中的几个人。
受资料限制,还有语言问题。作功课是少不了的,这件事情显然急不得。二十多年来一直在搜集有关的资料,接触了半岛地区基督教会创办的怀麟医院及新学崇实中学,还有辛亥革命的丰富资料,触动很深。那里也是传统长生术修持风气最盛的地方。对这些,新文学的表达基本上还是空白。它们其实直抵文学的本质内容:长生、革命、爱。
十几年前开始写,后来停下,直到一年前才算最后完成。以前作品所写都是熟悉的生活和语言,可以随手拈来,这次就完全不同了。
橙:《独药师》也好,《你在高原》也好,早期的《外省书》《古船》都有一股神秘的静气。
张:我不喜欢神秘的东西。但是东方神秘主义的核心这次碰到了,还是不得不稍稍努力地去理解它。“意”“气”这一部分,化为文学特别是狭义文学(相对于通俗文学而言)的写作对象,一般来说是比较危险的,处理这种东西要有极高的文学能力和较高的人生格调。要小心谨慎到极点,染上一点点习气就完了。
橙:几十年时间写了那么多部长篇,是什么东西一直撑着你写下去的?
张:写作是一件极有魅力的工作,对一个人有特别的吸引力,所以将这种工作一直进行下去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有人实在没法将这种劳动对人的诱惑说得清楚,就用了“药瘾”去比喻。有人常说到这种工作的寂寞和孤独,那是站在外边的想象。文学创造的王国里是最喧哗最丰富的,里面应有尽有。
作为一个五十年代出生的作家,已经写了四十多年,足够苍老了。写作者有一个问题:一部作品写得越是让自己满意,越是拥有读者,超越自己也就越是困难。一部好的作品等于往自家门前摆放了一块很大的石头,摆了太多,再要出门就困难了,更不要说走远。这里是说不能重复原来的故事,不能重复原来的形象,甚至连语言都很难重复。一个作家要追求个人的语调,就像我们听音乐,要进入这部音乐作品,就要找到这个音乐家自己的“调性”。一个作家找到自己的“调性”是不容易的,也就是所谓的形成了个人的语言。但是在个人语言这个总的“调性”里面,还要有起伏有变化,总是一个调子下去,就完不成新的作品了。
不讲人物塑造的困难,单讲寻找一个作品独有的语调,都是极其困难的。好的作品会有不变当中的变,这包括语言。“不变”可以作为作家长期养成的个人的总语调,但具体到一个作品,为了服从这个作品叙述的需要,还需要走入一种全新的语调,这就困难了。
所有的文学作品都必定有其地域性
橙:你是山东人,那是齐文化灿烂的地方,很诧异,你的小说里却常常有一种巫气,弥漫着很奇怪的说不出来的神秘氛围。不知道是不是我误读了?
张:齐文化本来就不同于鲁文化,那里有大量“怪力乱神”。我生活于半岛,受这个文化的影响和培育。其实中国人没有多少能完全脱离于齐文化的,正像脱离不了儒家文化一样。书中的这些并不玄妙,读者凭借自己的生命经验会感受和把握的,只是程度不同而已。要从生命的高度去打量这里的人和事。书中写到的“目色”等等并非全都来自道家典籍,只是没有违背这种学说的原理,是另一种归纳和思悟吧。
半岛文化的奇特,外边人也许并不十分了解,他们很容易用鲁文化去代替它。其实它是基本独立的一种文化,不了解这种文化,就不会理解东方文化中最神秘的那个部分。半岛文化中的“怪力乱神”并不是虚构出来的,而是一种现实。
我是受齐文化滋养的,受惠很多。我的写作却并没有过于自觉地表达这个文化,而是自然而然的一种呈现。我以前并不知道自己表达了齐文化,是后来才意识到的。一种文化会潜入人的血液,无时无刻不在起作用。
橙:你的作品故事背景总是放到半岛。
张:所有的文学作品都必定有其地域性,这几乎没有什么例外。有的地域性弱一点,有的强一点。地域性不能强力追求,它应该是自然而然的。过分地追求所谓地域性,可能也是不自信的表现。一个半岛出生的人,自然具备了半岛血统,这些一定决定着他的音质及其他。
我生于半岛,而且是“半岛上的半岛”:胶莱河以东地区。那里有漫长的海岸线,大小岛屿散布在远近海中,白雾缭绕。它与一般意义上的山东半岛是大不一样的,是齐文化的发源地,而不是鲁文化占主导的地方。齐文化是中国人比较陌生的,究竟会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理解那里(半岛上的半岛)的文化,还是一个问题。特别在文学审美方面,一般来说还缺乏对于这个半岛特别而系统的诠释。这些可以是自觉的,也可以是不自觉的,比如我以前就是这样。现在是数字时代,全球化了,文化平均主义的趋向越来越严重,这对于艺术而言是一个大不幸。越来越多的人漂在艺术的浅层和表面,比如从受教育的程度上看普遍提高了,却有可能连最基本的文学阅读能力都不具备:在语言艺术面前麻木不仁、不辨好歹。文学的地域性是重要的,它在许多时候决定了艺术性,因为丧失了地域性的文学往往是浅薄的,没有了个性特征。 (下转A0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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