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青石板路,不止一次地走过,这样的青砖白瓦马头墙,不止一次地留连过,可是,这样的午后,走在上庄这样的村落,心里有着幽幽的情怀在颤动,亦有些暖暖的感觉,有时,也突然地有酸涩的情愫蔓延……
水圳里的水缓缓地流着,忍不住地就要驻足,蹲下掬一捧,清亮亮的,掺有一丝蓝莹莹,心,亦有了片刻的平静。附近老屋子里传来了麻将声,伸头看了一眼,天井里的光亮里,围桌坐着一群老人,悠闲地说着话,和着麻将,恍如隔了世纪,古老的感觉立即充塞了我的心,好想时间在此静止,好想在天井下想着世纪前的往事,还想扮一回旧日妇人,做一回深闺宅院里的旧式女子,迷离的,温顺的,幸福的眼神将平静日子里的快乐悄悄地诉说,想象着那样的滋味。
但是,我不得不离开,我不能扰了此时堂屋里的闲逸和柔和。
我继续行走着,午后的阳光恰到好处,若有若无,既没有刺激亦无阴冷,连天气也是如此照顾我的情绪。静静的村落,悠悠的古巷,有几个村人,窄窄的天空从马头墙上伸出其银灰色的面孔,仰头的一刹那,仿佛就从那道窄窄的缝隙里读到了这样一句话:“两个人之间的友谊”。哦,走在胡适的家乡,我的思维此时已游走在美国纽约州的绮色佳——那样一个依山临湖、树木葱茏的异域,还有曾在绮色佳康乃尔大学成长的韦莲司。她的“两个人之间的友谊”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
上庄,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地方,这里的山水孕育了胡适这样一位大家。村口那棵上了岁数的古树最易撩起人的思绪,河水又是那样适时适境地从树下流过。这里,有胡适十一年的少年时光,门罩门楼,水磨砖雕,小青瓦,马头墙,无不让人想象着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曾经的风华。前庭的天井,两旁的厢房,楼上的“通转楼”,楼下的堂屋,留下了那位少年的多少儿时足迹。后进的内庭,栏板隔扇,精雕细刻,梁托上一对荷花仙子栩栩如生,门窗上的兰花雕板,正是那位翩翩少年的“我从山中来,带来兰花草”的故土情怀的展示。
十一个春秋,不长,也不短。从此,他就踏上了异国之途。
1914年6月8日,一个夏日的星期一。绮色佳的夏日,微风和煦,英菲尔瀑布凉意沁人,高士客狄拉溪水潺潺,树荫浓密。对于离开北京来美国已四年的胡适来说,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美的景色,能让他完完全全的安静下来。因为,就在这天,他认识了康乃尔大学地质学教授韦莲司,似乎早就是老朋友,没有媚俗,没有隔阂,语言的交流是如此愉悦,这让远离国土的胡适,有一种归宿的感觉。从此,时空拉开了胡适和她——韦莲司近半个世纪48年的“两个人之间的友谊”,而韦莲司的终生守望,亦成为一段中西历史的爱情神话。心,有着一丝的痛,不为胡适,为着韦莲司。
那一年,胡适23岁,风华正茂;韦莲司,29岁,风韵正好。
他们谈哲学,谈美学,还谈老子,这对于深受儒家思想浸润的胡适来说,当然信手拈来。可韦莲司也能侃侃而谈,她甚至能理解《老子》“水善利而万物不争”",既然水碰到了石头,不如绕道流向另一个渠道,而笛卡尔、康德、霍布斯更是他们不倦的话题,虽然胡适并不懂韦莲司的画,可这并不影响他们。唐裴宽的“秋郊散牧图”、宋夏圭的山水画、元赵孟俯的“相马图”、“宋神宗赐范文正画像”、东晋顾恺之的山水画……都是韦莲司的最爱,胡适亦爱不释手。而思想上的相互启发,已成了他们最有价值的友谊。
窗台上的仙客来曼花是韦莲司的珍爱,从纽约寄到绮色佳,让胡适觉得春天已经来到了。
赫贞江岸,夕阳照在赫贞江上,粼粼波光,有着如春的温暖。胡适终于撩开了韦莲司这个独立特行的女子的寓所面纱,温馨,温情,但,更多的是友情。
法学助教卜葛特说:“美国女士知识程度不高,就是大学生,论辩时能启发人的,也不可多得。”而韦莲司正是这不可多得中的一个!可是,家乡,上庄,江村,那里有着他永远也无法解释得清的痛,母命难违,何况胡适又是一个天生的孝子。胡适对卜葛特说:“求偶标准,不能以知识作惟一标准,其他问题,如身体健康,容貌不丑陋,习性不乖戾,都不可不注意。”这句话,可能正是胡适心里的痛的外在表现吧。江冬秀,那个远在江村的乡村女子,正是万万不能以“知识作惟一标准”的呢!江冬秀,韦莲司,这两个和胡适今后的生活、生命有着扯不断的千丝万缕关系的女人,一个是“不能以知识作惟一标准”的妻子,一个是“知识上的伴侣”,舍谁都不是胡适的性格。
1917年夏,已通过哥伦比亚大学博士论文考试的胡适,要回国了。他知道,这一别,和韦莲司注定了只能成为终生的精神伴侣。
就在这一年的农历十二月二十七,胡适娶了江冬秀。从此,大洋彼岸的牵挂便相伴了他们终生。
1927年,胡适作为演讲学者,和韦莲司相见时,已隔了十个年头,那时,韦莲司悲伤地说:“我已经老了,头上长出了白发。”韦莲司,这个终其一生爱着胡适的女人,明确表示,一生只想嫁一个人——胡适,拒绝了其他男子,如邓肯的追求。我想,对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美国独居的胡适坚守东方传统道德,不知韦莲司是否偶尔地会心生幽怨?!
胡适不矛盾吗?不!他哲学的睿智里并不排斥骨子里的浪漫。赫贞江畔,韦莲司曾为超出这种普通的青年男女的友谊竭尽全力。而胡适,十多年来,也为当时自己的顾虑重重抱憾不已。想到才度完蜜月的徐志摩和陆小曼的幸福,想到任叔永与陈衡哲、赵元任和杨步伟的伉俪情深,胡适的心,一样的波澜迭起。他们胜利了,而他失败了。
36顶名誉博士的头衔,不知是否能安慰他那颗曾经躁动的心?!“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的思表。”蒋介石真的是一语中的!而作为为了胡适而成为独身主义的韦莲司,一生的守望是否有着更多的凄凉和悲伤?!
1962年2月24日下午,台北医院,一代学者、中国白话文运动的倡导者——胡适,安然地睡过去了。他终于真正地平静了,距离1914年的初夏,已是48个春秋。
十年以后,巴巴多斯小岛上,一位孤寂的老人以86岁寿龄乘鹤西去,曾经的月华清辉,将伴着她——孤独的韦莲司去和远方的胡适相会。
韦莲司失败了吗?那种守望伴了她48年,她幸福吗?如果说韦莲司失败了,那也不是她个人的失败,而是东西方两种文化初期碰撞的一个瞬起即逝的火花。然而,失败是表层上的,最终,胡适的思想牢牢地站到了“失败者”一边。
守望者的爱,大度,彻骨。多少年过去了,仍能让人心痛,痛至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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