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绍兴以及绍兴的鲁迅

直有着很浓烈的好奇心。

去年冬，缘于绍兴晚报举办一个大型文化活动，我终于去了一趟绍兴，瓯风越雨里喝黄酒吃茴香豆，盘桓数天，对绍兴总算有了一些感性的认识，说是惊艳也不为过吧。感受至深的，则是绍兴人对鲁迅至高无上的推崇。

高铁抵达绍兴站，坐上接站的专车，同行诸君都是文人，自然而然地问司机：“在绍兴，鲁迅和周作人谁的名气大？”司机不假思索地笑言：“绍兴只有大先生，没有二先生。”当时我心中一诧，以为不过是一个正确的玩笑。

事实这远不是玩笑，绍兴不仅没有周作人，连大禹、勾践、王羲之、徐渭、陆游、王阳明、范文澜这上百个或生于斯或流连于斯的古今圣贤名流，统统给大先生让位。那几天，我时常这样想，绍兴真是太富裕了，我说的不是鱼米之乡显而易见的富有，而是文化积淀上的丰富，如若在别的地方，这些名流哪怕只有一个，都是值得大书特书可以大做特做文化和旅游的时髦文章的。

就住在咸亨酒店，鲁迅故里的隔壁。整个鲁迅中路，从咸亨酒店到鲁迅故里，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从乌篷船水巷到炸臭豆腐的店铺，从建筑到街市，从形制到细节，几乎完全按照鲁迅文章中的描述也即他年少时的模样设计布局，巨幅的鲁迅画像、冷冽的鲁迅语录更是随处可见。绍兴的鲁迅，几乎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这个城的其他名人，当有“瑜亮之叹”，他们统统被大先生的光环遮蔽了，哪怕在青史上名字与事迹熠熠生辉，在绍兴却无比寂寞。

我们抽空去青藤书屋看了徐文长，那样一个著名的人物，其灵魂栖身之处，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院落，虽则有修竹数竿，庭院半方，然而清雅不足，寒碜有余。又因去兰亭路过王阳明墓，我很想去瞻仰一番，浙江的朋友却说不过是个土丘不看也罢，因而错过了。去了大禹陵、陆游故居、山阴古道几个地方，总体的感觉，绍兴可谓之鲁迅城，是大先生一个人的舞台，其他名流都是配角。最可怜的莫过于周作人，虽然二先生的文学建树也是极高的，在绍兴，甚至是在他自己的故园，他这个弟弟被伟大的哥哥淹没得无影无踪，一点痕迹包括名字都没有留下。那天黄昏时分，下着细密的雨，站在鲁迅故里的门外，望着墙头上的古藤，我为此很是发了一会子呆。

大先生独领绍兴风骚，他自然配得上这样的无尚殊荣，这是勿庸置疑的。但神化的鲁迅，是不是鲁迅所期望的呢？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也自然没有答案。鲁迅在算得遗嘱的《死》中确凿地说过：“赶快收敛，埋掉，拉倒。”又说，“不要做任何关于纪念的事情。”“真的要死，是连这些想头也未必有的，但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

鲁迅这个人太复杂了，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

尽管启蒙时即读鲁迅的文章，这些年又时常温习他的全集，但面对这样一个文学和思想上的巨人，我从未动过写他的念头。我懂鲁迅么？这是很可怀疑的事情。何况太多的人写鲁迅，我没必要去凑热闹。何况写鲁迅，很是有借尸发财的嫌疑。大先生在《忆韦素园君》中曾说：“文人的遭殃，不在生前被攻击和被冷落，一瞑之后，言行两忘，于是无聊之徒，谬托知己，是非峰起，既以自炫，又以卖钱，连死尸也成了沽名获利之具，这倒是值得悲哀的。”话音已落八十余年，听来仍然凌厉如台风过耳，不仅剥人衣，兼剥人皮。哥伦比亚的加西亚·马尔克斯面对诸多关于他个人和作品的评价，也曾经冷嘲热讽，“评论家都在踩西瓜皮。”

昨天和几个朋友在桂花闲闲飘落的院子里吃阳澄湖大闸蟹，喝绍兴黄酒，我突然想起了鲁迅。因为先生既爱喝黄酒又爱吃螃蟹，他喝黄酒，“咪咪嘬嘬，每日必喝”，是典型的绍兴人的喝法，他吃螃蟹，尤爱阳澄湖大闸蟹，多次让许广平买了送给他的日本朋友内山完造和镰田，还写过一个关于吃螃蟹的著名的句子，“第一次吃螃蟹的人是很可佩服的，不是勇士谁敢去吃它呢？”于是想，任他是何等人物，吃喝时也不过是个凡物，既是肉眼凡胎，况且是死了，虎须不存，倒也不用怕他，我写一写他又有何妨？于是借着酒胆和螃蟹螯钳的威风，到底是写了，题目就叫做《鲁迅的绍兴以及绍兴的鲁迅》。

鲁迅的绍兴，或者说鲁迅笔下的故乡，给我的印象是沉闷、荒凉、愚昧、穷苦的，虽然偶有几丝光亮流星般划过，比如金黄明月下手捏一把钢叉守卫瓜田的闰土、划船去平桥村看社戏回来偷罗汉豆吃的少年、百草园里轻捷地冲向云霄的叫天子、三味书屋后园捉苍蝇喂蚂蚁的学生，更多的只是灰蒙蒙的没有多少生气的一座小镇，里面住着贫弱的苟且的木偶一样的众生，像阿Q、孔乙己、豆腐西施、九斤老太、华老栓、夏三爷、康大叔、红鼻子老拱、蓝皮阿五、赵七爷。

很少有人不热爱自己的故土，写文章的人更愿意在其作品中像打扮自己的女儿一样诗化、美化、高大化故乡，鲁迅先生的作品更多的则是揭示故乡的丑陋，脱掉麻木不仁、不知觉悟、可笑可气的故乡众生的衣服，给世人看悲惨的血淋淋的事实。当然，绍兴（鲁镇）只不过是旧中国的一个缩影，鲁迅是以故乡为原形书写旧中国以及旧中国的劣根性的国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所谓书生救国，文章救世，如屈原。至于有没有用，有多大用，则是另一码事，因为阿Q和蓝皮阿五们，至今仍然顽强地甚至衣着光鲜地活在这个人间，劣性的根仍然不曾彻底地挖去，甚至反而分蘖得更为茂盛。

未去过绍兴之前，绍兴在我心目中就是鲁迅文章中的样子。说实话，我并不爱那样的绍兴，尽管那里出了个鲁迅，出了个周作人，还出了许许多多的著名人物，尽管我读过不少关于古越国的书，对那个神秘的地域一

新闻推荐

“伊斯兰国”确认“新闻部长”毙命

新华社10月11日电极端组织“伊斯兰国”10日确认其“新闻部长”瓦伊尔·阿迪尔·哈桑·萨勒曼·法耶兹死亡。“伊斯兰国”通过社交网络发布的一份声明称，其核心宣传部门的“领导人物”法耶兹“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