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身教重于言传

□卫钰

外公已至耄耋之年，年轻时曾在家乡和小鬼子交手，饮马渡江俘虏国民党残兵，之后北上朝鲜近距离遭遇美军燃烧弹。尽管历尽烽烟战火，屡次和死亡擦肩而过，他在和平年代却从不邀功，一直以质朴家风自省传家。

外公说，干净做人，莫与闲人辨是非。

母亲至今记得外公任井边矿长时的遭遇。一天中午，有个大婶来送油，说外公的母亲来串门时抱怨家里没油，但外公母亲瞎了快二十年，从未迈出家门。大婶进屋一看才知上当，一拍大腿说，“哎哟张矿长，这人打着你母亲旗号招摇撞骗好几天了。”外公听说后，去那些接待过骗子的人家。问清损失，替骗子还钱。以现在的价值看损失不大，但当时油米钱粮几乎等同生存。在外公心中，干净做人不只是冠冕堂皇的口号，而是做人一如既往的底线。

俗话说人言可畏，人性有时苛责善良而宽容蠢恶。有人接过被骗东西感动又惭愧，也有人把对自己愚蠢的愤怒化为阴暗揣测，恶毒回报善意。母亲和诋毁外公的人争执，才十岁的她想不明白，世间真有人费尽口舌气力，只为损人又害己。外公制止她的愤愤不平，淡淡地说：你只需记得，自己活到他们那样的年纪，千万别做他们那样的人。

外公说，给公家省点钱，莫贪小便宜。

外公在朝鲜战场吸入燃烧弹毒气，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淋巴瘤不断增生，每隔四、五年就必须手术摘除；后来投身矿山，因当时生产防护未普及，得了严重肺病，所以退休后享受住院报销，但他从不滥用政策优惠，对自己和家人颇为苛刻。他在六十五岁手术时没用麻药，直到被切下鸡蛋大小的一块肉，他都一声没吭。2002年，外公自己跑去医院做手术，做完发现钱包丢了，因为没硬币，只好一个人步行三公里回家。

外公如何自律，就如何教育子女。朋友劝外公，住院可以多开一点常用药，以备家人服用，反正不花钱。外公抖着胡子说：“我又不是买不起，犯不上占公家便宜。”是的，家人不懂他，朋友不理解，外人说他傻，然而却都拗不过他。直到现在，虽然外公慢性病在冬季发作极为严重，却宁愿自己买药硬撑（购药不能报销），也不去住院，他总说，公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外公还说了很多，也做了很多；大家记不得他说过什么，但是依然记得他做过些什么。虽然他的后代里没出什么出色人物，但却都是本分良家，没给他老人家声誉抹黑，我想，他的要求也就这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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