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商编译 “远交”美国“近攻”沙特 借记者之死 土耳其打出一手好牌

当地时间25日晚，在沙特驻伊斯坦布尔领事馆外有人举行抗议活动

近期，沙特记者卡舒吉在土耳其失踪一事激起了国际社会的持续关注。一方面，卡舒吉本人的身份十分特殊，他家世显赫，熟悉沙特政府内情，已居留美国并且担任美国知名媒体的专栏记者；另一方面，沙特方面涉嫌在本国驻外领事馆中直接行凶，且行事方法十分骇人听闻。

自从10月6日土耳其警方对外表示卡舒吉已经在沙特领事馆内遇害，此事迅速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不仅美国关注事件调查，许多欧洲国家也要求彻查真相。值得注意的是，土耳其通过有意识地不断曝光所谓掌握的有关证据，推动卡舒吉事件持续发酵至今，扮演着最为关键的角色。

记者在沙特领事馆失踪后

土总统亲自过问

卡舒吉59岁，本月2日进入沙特驻土耳其伊斯坦布尔领事馆，办理与结婚相关手续，随后“失踪”。

卡舒吉来自沙特显赫的贵族家族。他的祖父是土耳其人，曾任沙特开国君主阿卜杜拉·阿齐兹的“御医”，叔叔阿德南是世界级军火商，一度牵涉进美国总统里根时期的伊朗“军火门”。英国已故王妃戴安娜的男友、埃及富豪多迪，则是卡舒吉的表弟——他与戴安娜王妃一起在巴黎车祸中殒命。

得益于家族在土耳其的历史渊源和政治参与传统，卡舒吉与沙特、土耳其高层的交往都很密切。据英国《旁观者》杂志披露，进入土耳其领事馆前，卡舒吉就曾告诉未婚妻：如果他没有从土耳其领事馆出来，务必要联络他在土耳其正义与发展党（AKP）的高层朋友。

在领馆外等候4个多小时未见卡舒吉出来的未婚妻，开始给土耳其高官打电话，随后报警。沙特方面最初声称卡舒吉当天离开领事馆。土耳其政府和总统埃尔多安要求沙特方面拿出证明卡舒吉离开领馆的确凿证据，沙特领馆说那天闭路监控系统坏了，无法提供监控录像。

10月6日，土耳其警方对外表示，卡舒吉已经在沙特领事馆内遇害，且“尸体之后被偷运出了使馆。”10月8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宣布本人将亲自过问此事。

10月12日，接近土耳其政府的《新曙光报》透露，土耳其调查人员已掌握多个录音片段。一段录音中，不仅清晰地传出卡舒吉的惨叫声，还有沙特驻伊斯坦布尔总领事欧塔比的警告，“去外面做。你们会害到我。”一名现场人员则回应欧塔比，“如果你回到沙特后还想活着，就安静些！”

媒体披露“谋杀”细节

矛头指向沙特王储

10月20日，沙特方面改口称卡舒吉死于领事馆内一场“斗殴”，已经逮捕18名涉案嫌疑人。21日，沙特外交大臣朱拜尔试图撇清政府和王储的责任：“沙特政府不清楚卡舒吉如何遇害。穆罕默德王储也不知情，没有责任……这是一次自作主张的“流氓行动”，涉案人员逾越授权和职责，犯下错误。”

土耳其和一些西方国家质疑“斗殴”，认为这种说法包含明显“漏洞”，要求澄清卡舒吉死亡真相，以至威胁“惩罚”沙特政府。美国《华盛顿邮报》网站报道称，土耳其官员已向该报提供了作案者材料，包括其中7名行动队成员的护照扫描件。

据土耳其《新曙光报》爆料，作案者是一支来自沙特的15人行动队。2018年10月2日凌晨3点半，他们分别乘坐两架私人飞机抵达土耳其阿塔图尔克机场。其中，至少有一人具备医学解剖的资格，并携带“骨锯”入境。随后，行动队成员分别入住在沙特总领事馆附近的两家豪华酒店。根据土耳其警方案发后公开的监控视频，当天下午3时许，上述行动队人员驾车离开总领事馆，去往总领事的寓所。这与卡舒吉在沙特领事馆失踪的时间段吻合。

23日，该案件又有更多细节曝光。英国独立媒体《中东之眼》引述消息人士的情报称，沙特“派出的”暗杀小组成员穆特勒布斩下卡舒吉多根手指，作为“战利品”及任务完成的证据带回沙特，交给了王储穆罕默德。“王储常说，他会砍断批评他的作家的每一根手指。”消息人士指出。有证据显示，穆特勒布在卡舒吉遇害当天确实乘坐私人飞机离开，而他的行李并未经过土耳其机场安检人员的检查，其乘坐的私人飞机起飞影像也随即曝光。

除穆特勒布之外，王储本人的心腹卡塔尼也被指通过实时通讯工具Skype监视行刑小队对卡舒吉施加酷刑，并最终下达杀人指令。

这一细节直接将沙特王储本人与这起谋杀联系在了一起。

遇害记者与沙特王储有何过节？

2015年1月，沙特国王萨勒曼结束延续多年的“兄终弟及”模式，开启“父权子承”新时代。出生于1985年的穆罕默德·本·萨勒曼被任命为国防大臣、王宫办公厅主任、国王私人顾问，并担任新成立的经济与发展事务委员会主席。2017年6月，被扶正成为沙特新王储。

被立为储君后，穆罕默德努力塑造“一个摆脱国家保守历史的年轻改革者”形象。他掀起“反腐风暴”，2017年11月4日一夜之间，至少11名王子、4名大臣、11名前大臣以及众多富商被捕入狱；他推行经济改革，力求“到2030年，我们将不再依赖石油”；他还推动社会层面的改革，允许女性独自驾车、观看体育比赛、听音乐会，甚至在“沙特2030愿景”里为女性规划特别工作园区，并宣布红海“未来城”园区将废除性别隔离。

然而，记者卡舒吉却对王储穆罕默德并不看好，他发文猛烈批评沙特的内政和外交。不久，受到沙特政府的打压，卡舒吉被迫流亡美国，并为《华盛顿邮报》等多家媒体撰写批评文章，其留在沙特的儿子则被禁止旅行和出国。

身在海外，卡舒吉批评沙特政府的炮火更加猛烈。2018年3月，卡舒吉在英国《卫报》的文章中直接对沙特王储穆罕默德开火，“这名傲慢冲动的改革者却不允许国民对他做出的改革进行讨论……他似乎把国内的宗教极端主义转向“你必须接受我的改革”的极端主义。”

后续发展难以控制

沙特王储或被撤换

卡舒吉死后，沙特王储穆罕默德陷入尴尬境地。24日，王储本人首次公开回应卡舒吉遇害事件，说要把杀害卡舒吉的凶手绳之以法。他还说，一些人试图利用这一事件，挑拨沙特与土耳其的关系。

但此事已经给沙特政府带来了负面影响。10月18日，美国财政部长以及英国、法国、荷兰等欧洲国家的高级官员宣布，不会出席沙特阿拉伯主办的“未来投资倡议”大会。英国和法国明言，取消赴会是因为卡舒吉“失踪”。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拉加德和摩根大通、贝莱德集团等金融企业的高管也拒绝出席这次大会。

沙特国王萨勒曼及王储穆罕默德也亲自做了一些事情，试图平息卡舒吉之死引起的愤怒。《纽约时报》10月18日发文援引三名知情人士说法称，沙特考虑指责一名靠近王储的最高级情报官员，将杀害卡舒吉的责任推到其头上。随后，沙特国王下令下令解除4名高级情报官员的职务，包括王储的两名亲信。

22日，沙特国王萨勒曼及王储穆罕默德向卡舒吉家属致电慰问，对卡舒吉遇难表示哀悼。沙特阿拉伯国家通讯社报道称，卡舒吉的大儿子萨拉赫表示了感谢。而据英国《卫报》几天后刊发的图文报道，沙特国王萨勒曼当天携王储接见萨拉赫时，萨拉赫的脸明显苍白。据路透社报道，两名知情人士透露，当地时间25日，萨拉赫与他的家人已从沙特乘飞机抵达华盛顿。

另据法国《费加罗报》援引外交消息人士报道，沙特阿拉伯王室七名代表秘密集会，讨论把王储穆罕默德换掉的可能性，报道说，此消息已获沙特一名消息人士证实。

现场录音如何流出？

土媒体称来自智能手表

美国总统特朗普起初试图维护沙特政府，后续措辞逐渐强硬，把沙特方面所作应对称作“史上最糟糕的掩饰”，暗示卡舒吉遇害可能牵连沙特王室成员。一名不愿公开姓名的土耳其官员告诉美联社记者，美国中情局局长吉娜·哈斯佩尔25日听取土方调查人员通报。只是，这名土方官员不确定哈斯佩尔是否听了土方声称掌握的录音，即据称记录卡舒吉在领馆内遇害过程的音频。

25日，沙特方面再次改口，总检察长谢赫·沙特·穆吉卜说，从土耳其方面提供的信息得出结论，卡舒吉死于“谋杀”。这名总检察长没有提及证据及其细节。

而土耳其方面仍在不停抛出更多细节。当地时间26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表示，土耳其方面掌握更多关于沙特记者遇害案的证据，并透露沙特检察官即将于27日访问伊斯坦布尔。

《新曙光报》进一步爆料称，卡舒吉进入领事馆后，相继遭到下药、绑架、掐脖子致死，遗体可能已遭到肢解，并用地毯裹住由领事馆的车辆运送出去，交给沙特在土耳其的“合作方”处理。其间，一名行动队成员还换上卡舒吉的衣服，以制造受害者已离开领事馆的假象。

土耳其何以得到沙特领事馆内部的录音和录像证据？《新曙光报》随即披露说，这与卡舒吉所佩戴的苹果公司生产的智能手表有关。这只手表成功录制下案发现场，并通过蓝牙同步传送至卡舒吉的苹果手机。据《新曙光报》报道，沙特行动队成员曾试图破解卡舒吉的手表密码，但并未成功。此后，又尝试用卡舒吉手指进行指纹解锁——不同于苹果手机，这部苹果手表并没有指纹解锁功能。

不过，《新曙光报》并未透露更多细节，诸如苹果手表如何将信息同步到领事馆外的手机上，以及它的苹果云网盘上。华商报综合报道 何蔚

分析

土耳其为何爆料如此“卖力”？

整个事件中，土耳其的公开报道是最积极的，并大力对卡舒吉事件进行调查，且不断制造舆论，让美国和沙特一时间陷入尴尬。土耳其如此积极，很难说它纯粹是为了让世人得知真相，而没有自己的利益诉求。

近年来，土耳其和沙特两国在对待穆兄会、与伊朗关系、卡塔尔断交危机等地区热点问题上出现日益扩大的矛盾和利益对立，土耳其在巴以问题上也不断展示对以强硬和巴勒斯坦代言人的形象，积极和沙特争夺中东地区和伊斯兰世界的领导权。总体上来看，土耳其与沙特等其他逊尼派大国日益对立，与以色列的关系趋向紧张，而与伊朗出现更多的共同利益。沙特、阿联酋则逐步将土耳其视为对手甚或敌人，针对性地加以对冲和展开战略竞争。然而，土耳其与沙特并没有走向明确的敌对状态，毕竟对方均不是本国的主要目标，同时两国也均缺乏制衡对方的有效手段。

面对卡舒吉事件这一难得的机遇，土耳其不断公布相关证据，持续强硬表态，貌似伸张正义，但同时并没有痛下杀手，对沙特的指控还是留有余地，不愿对沙特逼迫过甚，而是小心地把握其间的微妙平衡，以便为两国间的谈判与合作预留空间。

另一方面，布伦森事件曾一度让美国与土耳其关系十分紧张。2016年10月，美国牧师布伦森在土耳其被捕，被土政府指控从事间谍及恐怖活动，支持库尔德工人党，先后遭到关押和软禁。美土两国政府曾多次谈判，土耳其要求美国撤销对土耳其哈克银行的数十亿美元罚款遭拒，土耳其法院则三度驳回辩方律师解除对布伦森软禁的请求，美土关系由此继续恶化。特朗普遂对土耳其进行制裁，将土耳其进口钢铝关税调高一倍，这一举措致使土耳其货币里拉大幅度下跌，土耳其因难抵压力而做出让步，于今年10月12日释放布伦森。尽管此举缓和了两国紧张关系，但美国依旧没有解除对土耳其的经济制裁，还对叙利亚库尔德武装组织表示支持。此次借助卡舒吉事件，土耳其有望让美国更为重视土耳其的战略地位与作用，也从美沙土三边关系的角度进一步拉近与美国的关系，从而缓解其内外压力。

特朗普政府真会制裁沙特吗？

虽然18日特朗普表示如果卡舒吉事件是真的，将对沙特展开制裁，那么特朗普政府真会制裁沙特吗？

多年来，沙特始终被认为是美国在中东地区最重要的战略支点和盟友，打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离不开沙特，制衡伊朗、叙利亚以及阻止俄罗斯在中东的扩张也离不开沙特的支持。卡舒吉事件中，沙特成为最大的失败者，其国际形象受到重大打击，也对其在地区事务中的作为造成一定制约。如果后续美国不得不做出持续升级的制裁，将不可避免地对美沙盟友关系造成冲击。但美沙关系不可能就此恶化，在巨大的现实利益和相互需求面前，美国对卡舒吉事件的态度是希望尽快“大事化小”，类似的人权议题并没有足够分量能改变美沙关系的基本走势，。

其次，特朗普在漫长商业生涯中与沙特王室关系密切，沙特和阿联酋王室曾出资支持其竞选总统以期上台后改变奥巴马政府的中东政策。特朗普进入白宫后将首次出访的殊荣回馈沙特，并斩获1100亿美元军火大单，以及未来10年沙特持续购买3000多亿美元武器并在美国大量投资增加就业的诸多红利。如果美国制裁沙特，特朗普担心后者会从俄罗斯购买武器，或者石油丰富的沙特会切断美国的石油供应。正如《华尔街日报》报道，特朗普现在面临的困境是，如何在不危及美沙联盟的情况下惩罚沙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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