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1944年
“您不用对我说您是谁。这并不是我的房子,这是耶稣基督的房子。这扇门并不问走进来的人有没有名字,却要问他有没有痛苦。您有痛苦,您又饿又渴,您就安心待下吧。并且不应当谢我,不应当说我把您留在我的家里。您是过路的人,我告诉您,与其说我是在我的家里,倒不如说您是在您的家里。这儿所有的东西都是您的。我为什么要知道您的名字呢?并且在您把您的名字告诉我以前,您已经有了一个名字,是我早知道了的……您的名字叫‘我的兄弟’。”
很难想象,那位饥寒交迫,沿途受尽辱骂与恐吓的流浪汉,敲开了卞福汝主教的家门,得到了神一样的温暖与庇护时,是怎样的惊诧与震撼!卞福汝主教的仁爱与慈祥,对可怜的冉阿让来说,灼热到难以置信。他盗劫潜逃,被捉败露,被再次感化,最终上帝成了他眼前的光,脚前的灯,引导他走上了自我救赎的道路。小说《悲惨世界》开篇的这一幕,在欧洲国家敞开胸怀接纳二战以来最为汹涌的难民潮时,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越是好的文学作品,越是开放的、向空间、时间,和审美价值与社会意义开放。从文本上看,即便是一个小餐厅也要建成大教堂的规模,并赋予超越功能之外的附加结构,这是雨果的积习,旁逸斜出,叠床架屋,以《巴黎圣母院》和《悲惨世界》为最,非这样无以释放文学大师高压容器一般的激荡情怀;从社会的现实意义上看,越是面对人性的灾难,越是面对人性的幽暗,越是在绝望与失望的交织点,在放弃与坚守的临界线上,卓越的文学作品越能为我们提供参考与启示。“如果我的作品只是为了当代而写作,那么我情愿拧断我的鹅管笔”,雨果的作品为他的时代而作,更像是为了欧洲的未来而作。
亚洲、公元、形形色色的主义和体系,我们“百姓日用而不知”的时空定义和审美与价值体系大多源自西方;就连反西方中心论的思维方式所采用的概念和学术规范,也都是西方的——确切地说,是欧洲的。无论我们是否承认,我们对于恐怖分子和伊斯兰极端分子在巴黎实施血腥暴行的愤慨,出于人道主义的义愤和同情,也有一层更柔软更隐秘的文明乡愁——巴黎的悲伤,是全人类的损失;欧洲流血,人类受难。
作为老牌殖民帝国主义的大本营,战后的欧洲放下了殖民体系的包袱;德法世仇和解了;民族国家的边界线溶解了;点缀欧洲秀美天空的不仅有教堂尖顶,更有星月装饰的清真寺;街头不再是纯一色的欧罗巴人,更有各种肤色的人。经济,文化,宗教,移民政策等等方面的开放,为更加包容的欧洲增添了新的活力,即便不像北美充满青春活力,却依旧是人类文明的心灵庇护所,人道主义的堡垒。
宗主国与前殖民地的关系并没有因为权柄的移交而冷漠,相反,藕断丝连,甚至旧情复燃。法国移民多来自北非殖民地,英国移民的输出国则是加勒比海和南亚次大陆,从经济视角看,是劳动力的需要;但是,从情感上和道义上看,未必没有一种感恩和救赎的情怀在氤氲和流淌。
对于恐怖分子,宗教极端分子,睿智的雨果似乎也有先见之明。我们首先得理清信仰和宗教的关系。信仰是人和神的直接关系;宗教则是人的组织,只要有人,就有罪恶。在《悲惨世界》中,论及僧侣制度,雨果有过精彩的评论:“每次当我们遇见道存在于一个人的心中时,无论他的理解程度如何,我们总会感到肃然起敬。圣殿、清真寺、菩萨庙、神舍,所有那些地方都有它丑恶的一面,是我们所唾弃的;同时也有它卓绝的一面,是我们所崇敬的。”
开放的欧洲社会从“悲惨世界”走到今天,它的移民政策即便有所调整,大方向已经不可逆转,作为民选政府的公共决策的产物,其合理合法,有效性及持久性不容置疑。可以想见,将来的欧洲,不是“十字架”征服新月弯刀,也不是“圣战”战胜基督徒,而是在人道主义精神的映照下的正义与法制的和谐欧洲——无论这样的过程有怎样的曲折艰难。
卞福汝主教对冉阿让说,“一个流着泪忏悔的罪人在天上所得的快乐,比一百个穿白衣的善人还更能获得上天的喜爱呢。您从那个苦地方出来,如果还有愤怒憎恨别人的心,那您真是值得可怜的;如果您怀着善心、仁爱、和平的思想,那您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人都还高贵些。”受伤的欧洲不会被仇恨所蒙蔽,欧洲的人道主义传统不会因此而窒息。
大仲马在《基督山伯爵》最后说:“人类的一切智慧是包含在这四个字里面的:‘等待’和‘希望\’!”
相信欧洲人,以及最广大的心中有爱的地球人都有这样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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