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样彼此打开

遥远的物理空间、清贫的生活现状阻隔了他们谋面，然而有一位使者却一直在替他们传递心声——这使者在古代为传书的鸿雁，现代社会则换成了效率相对高很多的邮政。

查到《查林十字街84号》在美国的首映日期后，我眯起眼睛努力回想1987年2月13日那天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因为那天是我25周岁的生日，可是想破了脑子依然云遮雾罩回忆不出个所以然。为此心中不禁凛然一惊，这样一个对自己而言如此特殊的日子竟没留下任何印象，那么，其他更寻常的日子呢？

芸芸众生的日子来去匆匆，无迹可寻。好在影片《查林十字街84号》给了我们安慰，用一封接一封、绵绵不断温情脉脉的信件连缀起一段普通人的温馨岁月，让时间定格了在两个素未谋面者的通信之中。

根据美国作家海伦·汉芙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查林十字街84号》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穷作家海伦·汉芙跑遍了纽约各大书店仍然买不到她心仪的英国文学书籍，却偶尔在一本杂志的广告中看到伦敦有一家书店专营平价绝版书，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写信过去探问，结果不仅一次又一次收获了她索购的图书，还在长期的书信往来过程中结识了该书店所有的员工，而与典型的英国绅士弗兰克·杜尔之间，更是心有灵犀、情深意长，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冬去春来，这样的交往不知不觉竟维持了20年，直至店里其他员工各奔东西风流云散，弗兰克因病突然离开了人世，书店面临拍卖，海伦方才痛下决心，订了飞往伦敦的机票。影片结束时，她终于走进了20年间不厌其烦地为她提供各种图书的查林十字街84号的书店，然而，人去楼空，迎接她的只有空荡荡的桌面、箱柜、楼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以及散落在地上的零乱纸张，仿佛在诉说着主人一生的遗憾。

影片到此戛然而止，令人不禁心生感叹：来何迟也！

你跟着镜头去了解剧中人，海伦是一位终生沉湎于阅读写作的书痴，书籍是她终身的伴侣。她格外喜欢英国文艺复兴时诗人约翰·邓恩的一段话：“全体人类就是一本书，当一个人死亡，这并非有人从书页中被撕去，而是被翻译成另一种更好的语言，每一章都必须如此翻译，上帝雇用了几名译者，有些文章由年龄来翻译，有些由疾病，有些由战争，有些由司法，但上帝的手会将我们破碎的书页再黏合起来，放到那个文库中，每本书都会在此被彼此打开。”

什么样的相处才是最好的相处？《查林十字街84号》给出了独特的答案：像书一样彼此打开。

海伦与弗兰克，以及弗兰克书店的员工，原本都是不相干的“书”。因了相同的志趣，不经意间联结到了一起，也可以理解为冥冥中有一只上帝之手在遥控着这一切：遥远的物理空间、清贫的生活现状阻隔了他们谋面，然而有一位使者却一直在替他们传递心声——这使者在古代为传书的鸿雁，现代社会则换成了效率相对高很多的邮政。

随着书信往来的常态化，弗兰克对海伦的读书趣味了如指掌，渐渐发现两人对书的品位颇多投合，因而常常会给对方提供意外的惊喜。因为购书，海伦与大洋对岸的这个小书店的伦敦朋友结下不解之缘，对方所给予的细致服务令她感慨良多，彼此间的书信交流则让她的读写生涯变得丰富多彩，充满想象，意蕴无穷。作为回报，海伦开始为书店的员工们邮寄礼物：猪肉香肠、葡萄干、火腿、肉罐头、新鲜鸡蛋、蔬菜水果等等，对于当时配给制下每户每周不足60克肉、每人每月只有一只鸡蛋的伦敦人来说，这些礼物无异于雪中送炭。

信件在文学作品中历来是一种诗意的存在。遥远的古代，交通不便，飞马快报、鱼雁传书，信传递信息的同时，更多地寄托了离人怀乡、情侣相思、家国喜忧等等心绪，既有“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的惆怅，也有“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艰难。

时光悄然逝去，生活一天天继续。岁月的痕迹悄然爬上眼角和双鬓，而心灵的契合、善意的理解、体贴入微的关照、彼此的牵挂从未放下。然而终于有一天，海伦得到了弗兰克过世的消息，书信神交的历程就这么落幕了，终是应了那句:“欲寄彩笺无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最了解自己的那个人走了，以后，谁再为我去寻书？给你的下一封信该将寄往哪里？

我想，电影已经告诉了我们什么是最好的人生，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当他们结缘于书、沉浸于书，时间之流中，不知不觉就天长地久了。

“真希望我有天堂的绣花布，镶着金银色的光线，那些蓝色，灰白的与黑色的布，或明，或暗。我会把布铺在你的脚下，但贫穷的我只有白色。我已将梦想铺在你的脚下，脚步放轻，因为那是我的梦想。”弗兰克脱口而出的这几句叶芝的诗，可以作为《查林十字街84号》的最好注脚。

本来是不经意地走进这部有着拗口译名的电影里，然而观影过程中，影片内敛而饱满的情感力量时时冲击着神经，被它震撼。越平淡越惊心，此之谓也。

□何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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