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酒店谋杀案》:客栈听夜雨

□王文珏

【关键词】新一代《东方快车谋杀案》伦敦影评人协会最佳女配角提名

雨一直下,气氛有些悲伤。加利福尼亚州和内华达州两州交界线上的皇家酒店,迎来了奇奇怪怪的几位客人,不像推销员的推销员,不像神父的神父,不像歌手的歌手……每个人看起来都不单纯,但又不好断言谁是骗子。暴雨如注的夜晚,霓虹在墨色水光里凄迷闪烁,人的命运在荒凉酒店里摇摆不定,死棋难破。

对电影爱好者来说,《东方快车谋杀案》是推理派的永恒杰作。英国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在1934年出版了这部经典小说,她根据当时轰动一时的社会案件,重新布置了一个“局”,让谋杀案发生在密闭空间内,让每个人都携带嫌疑出场,而每一种无辜都不单纯,每一次审判都牵出新的陈词。小说中的疾风骤雪,让法理与人情在不断追索中,带出某种思辨的孤独。

东方快车之后,许多“谋杀案”都试图走向类似的迷局,成为一种格式,反而少了些许新意。《皇家酒店谋杀案》算得上比较惊喜的一部,它减弱了破案推理的成分,更加注重莫衷一是的谜面,把故事的几度反转,交给叙述角度和时间跨度的不断切换。同样是屏住呼吸,皇家酒店走出了自己的文风。

每个角色携带浓浓的谜团出场,然后慢慢地,不慌不忙地解开每个人的来龙去脉。四个住客加一个酒保,在偌大却空旷荒芜的酒店里,隔墙有耳,夜雨潺潺。它同时具备了缓慢和惊心,秘密和情意。无人的点唱机,无人的点餐机,监控每一间客房的神秘镜子,所有细节汇聚成一种独特的气质,既荒诞,又落着清晰的灰尘和蛛丝。

当每个人看起来都不像好人,困难就变成了从坏人里头往外挑好人。观众们兴奋地揣着自己的小心脏加入了破案的阵营。你看,房间里的人个个行动诡异——有人拼命撬木地板,有人在房间边唱歌边摸索,有人似乎是绑架犯,刀指着椅子上的被绑架者……不断交织中,人人渐露各种不甘,那种在吊诡边境与命运最后一搏,翻转命盘的凶狠。各个角色各执一词,每加入一个人的叙述角度,故事就被重新观察一次,善恶倒转,强弱重分。这样的谜团一直保持到了最终,故事的张力也就坚持到最后。暗戳戳里所有孽缘都有来头,一切欲望终会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酒店里结账。

中国的武侠片里,龙门客栈是三教九流汇聚的经典边境。它有自己的待客之道,有自己乱世中置身事外的法则,更有自己的人心审判。龙门客栈气质的成功,正是一个江湖的缩影。所有人不问来路不问去处,你给钱我给酒,事后一别两散,漫卷黄沙将遮盖所有痕迹。皇家酒店也是这样一个身居边界线的存在,欲望在这里缠斗,命运的骰子看似无机,却又像一段早已写定的因果循环。这种“关起门来说话,谁能活过黎明”的浓缩冲撞,成就一段无法归类的法外轶事。

导演德鲁·高达是讲故事高手,但并不满足于简单讲个故事。他把背景放置于美国上世纪六十年代人心飘摇、道德混乱的日子。片中诸多细节狠狠讽刺着当时的政坛丑闻、胡佛的无处不在、民间层出不穷的邪教组织……也把越战带给人心的创伤暗雷般埋伏在角色里,只等炸开。这一切,赋荒诞以严肃,予深渊以长久的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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