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脱欧终落幕 结束就是一切，哪有胜利可言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所 张蓓

圣诞节前夕，英国和欧盟谈判终于传来好消息，持续九个月的英欧贸易谈判终于达成。各大国际媒体高呼“历史性协议”，而所谓历史性并非指这一协议本身在贸易领域的开创性，而在于其避免了英国“无协议脱欧”的历史性失败，也标志着英国脱欧这一注定写入历史的事件终于正式画上了句号。

在宣布协议达成的讲话中，英国首相约翰逊语调依旧鼓舞振奋“英国终于拿回了主权”，而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的回应却更符合四年脱欧的实际情况“分手是甜蜜的忧伤”。四年来英国脱欧的曲折历程已充分展示脱欧绝非任何一方的简单胜利。

尽管英欧双方常以“无协议脱欧”相逼，但三年多、两个阶段谈判，但凡理性尚存，双方就没有任何理由让谈判失败，这是由以下基本事实决定的。英国脱离欧盟，但双方仍互为关键的贸易、安全、人文交流伙伴。以贸易为例，2019年英国对欧盟的货物和服务贸易达到2940亿英镑，占英国总出口的43%，而英国的进口一半来自欧盟27国，英国市场对欧盟特定国家、特定产业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

英国脱欧虽注定要撕开原本密不可分的英欧关系网，但英国的地理位置、与欧洲紧密交织的发展历程使得双方均无法承受英欧关系的巨大断裂。

前几周英国新冠病毒变异毒株的插曲就很有说服力。一方面，频繁密切的人员往来使得英国任何风吹草动，最先波及的就是欧盟。另一方面，欧洲国家对英国的交通封锁立刻引发英国物资短缺，说明“无协议脱欧”的破坏力将立竿见影。英国脱欧实无他策，只能以渐进、平稳方式分离，并构建新的关系网络。

从2017年6月到2019年10月的第一阶段谈判(即“退出谈判”)和2020年3月到12月的第二阶段谈判(即“未来关系谈判”)均能看出驱动双方的仍是“谈成”的强大意愿。2019年10月约翰逊首相在北爱尔兰问题上做出关键让步，实际上允许在英国国境内存在边境关卡，尊重了欧盟“单一市场完整性”的红线，扫清了英国脱离的障碍。2020年12月在欧盟对“英国与其监管规则一致”的要求和英国“政策自主”、“独立国家”的要求下，双方终于各退一步实现妥协和技术安排，最终迎来协议。两个阶段谈判不可谓不惊心动魄，但与其他国际谈判不一样的是，英欧双方均不能承受谈判的失败。

即便双方都想达成协议，英欧的关键博弈点仍然深刻尖锐，这也导致三年多的谈判气氛高度紧张。

对于英国来说，脱欧是必须完成的政治任务，约翰逊得以获得党内擢升并获得大选背书，已说明“完成脱欧”(get Brexit done)得到了强大的国内政治支持，而几年来脱欧的具体内涵早已被脱欧派定义为“拿回控制权”、“挣脱欧盟管辖”，并具体到了“反对欧洲法院干涉”、“监管政策自主”等政策目标。

对于欧盟来说，英国脱欧对欧洲一体化的立刻短期伤害虽已得到控制，但长期风险隐忧仍存。如果英国在脱欧后能够顺风顺水、甚至比在欧盟更好，势必会让其他成员国质疑欧洲一体化的核心吸引力，欧盟无法接受英国脱欧在多年后引发“多米诺效应”，使得欧洲一体化的伟大试验功败垂成。在各有内部压力和心思算计下，在要达成谈判的核心追求下，英欧四年来使尽浑身解数，较劲博弈，终于勉强完成了这一目标。

如今，英国脱欧这一过程将正式结束，英欧将终于可以翻开新一章。欧盟希望放手推进战略自主构建、跨大西洋关系重塑，以数字和绿色经济为重点，增进外交和安全手段，在大国博弈时代维护其作为国际政治一极的软硬实力。而英国则需兑现“让脱欧成功”的承诺，使几年前推出的“全球英国”口号得以落地，在新的地缘政治形势下，为离开欧盟经济圈提供替代方案，正视其国内亟待解决的发展难题，弥补脱欧带来的各项损失。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英国脱欧过程的结束没有赢家和胜利可言，仅标志着2014年以来来势汹汹的欧洲反全球化、民粹主义思潮带来的最大政治结果落地。欧盟从一体化挫折中恢复再造的过程刚刚开始，英国在帝国旧梦和中等国家现实的夹缝中找寻新坐标的征程再次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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