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能量

□刘睿

冬天，似乎比任何其他季节都更适合讨论食物。这出于需求热量的人类本能，也发自打破沉闷的精神需求，无论“红泥小火炉”，还是“人生一串”，都是物质与精神意义并举，也成就了各自的人文情怀。

《长安十二时辰》余韵未了，作为姊妹篇的《风起洛阳》已然开播。

还没来得及跟随故事的进展去探索另一座古城的魅力，却感觉到冬天确实来到，于是分外想念张小敬大快朵颐的水盆羊肉与火晶柿子，满嘴抹油的他，除了成为那个虚拟故事里的主人公，也成为“舌尖上的长安”的代言人。

冬天的美食，应当提供更为扎实的热量，这符合生物学规律。水盆羊肉堪称一座能量供应站，在寒冷的季节里，以同样优秀的质与量，抚慰人的胃与心。火晶柿子，是他苦涩人生中依然放不下的一点甜，也是萧瑟时节里一缕令人惊艳的亮色。

开放包容，是长安的风度；活色生香，是长安的气息。出色的食物，能为一部好剧加分；细节与整体，总是相得益彰，由充足热量开始的，让人心安。你无法想象一个饥肠辘辘的张小敬，该如何行走在惊心动魄的十二时辰中。

同属于柿子家族的炸柿饼，亦是长安城的“神来之笔”。张小敬的火晶柿子是用一根麦秆“喝”的，炸柿饼则是耐得住咀嚼的清甜，充满人间温度而并不油腻，一只柿子的可能性，在长安被无限开发。

出场自带雍容富贵的洛阳，同样不乏美食担当。牡丹饼实属北方点心里的惊喜。形状浑圆，面皮包甜馅，初看与月饼类似，细看金黄的面皮中一朵牡丹倩笑，让见多识广的人也无法坚持内心的傲慢。饼皮紧致又柔软，内馅是淡淡的甜，幽幽的香，仿佛入口即化，完全不似月饼的那种腻甜。配料丰富实诚，是用黄豆、黑豆、红小豆、豌豆、绿豆、豇豆、芸豆、香芋、莲子、山药、南瓜加牡丹花酱拌匀了磨的馅。老实本分的谷物和丰姿绰约的牡丹糅合在一起，结果是生出了一种既踏实又妩媚的美好。又在提示着，它们本来就是同生于泥土中的。

冬天，似乎比任何其他季节都更适合讨论食物。这出于需求热量的人类本能，也发自打破沉闷的精神需求，无论“红泥小火炉”，还是“人生一串”，都是物质与精神意义并举，也成就了各自的人文情怀。

以食物为主题的电影，冬春篇总是比夏秋篇更令人难忘。或许是从冬到春的突破，实在需要积蓄太多力量，鼓起太多勇气，即便是周而复始的轮回，每一次也依然是那么不可思议。

在冬日劳作的少女，身上洒满阳光，心怀无数期待。

在冬天里制作一道颜值与口感俱佳的食物，是要最大程度地调动厨师的才华的。母亲当年让人惊艳的圣诞蛋糕，红色来自谷物，绿色来自菜汁，红绿各半，考验的是经验与勇气。或许并不能复制母亲的奇迹吧，就像无法理解她的出走，两相交加，便拧成了一股劲儿，让女孩在创意构思食物的路上乐此不疲。

大米加10倍水熬成粥，加入酒曲搅拌均匀，放置一夜，会变成甜甜的米酒。

落在门前的榛果，烤一下放入搅拌机打成浆，倒入锅中开小火，加入可可粉、砂糖和少量油，搅拌至颜色发亮，便要奇迹般地成为榛果酱。

栗子剥皮之后，放入水中，加入小苏打，过夜，第二天小火煮半小时，换水再煮半小时，反复煮到汁水呈酒红色，挑去栗子的筋络，加入砂糖慢慢煮，这一道糖水栗子是用时间雕刻出来的。

把核桃果埋在地里，等表皮腐烂至黑，放进桶中洗干净，晒干，用煎锅干煎，包在布中，用榔头敲碎剥出果肉。用蒜臼捣成糊状，混入淘好的米中，加入酒、酱油调味，焖煮，核桃饭的香味似乎能闻到。

还有人人都爱的番薯干。锅中水烧开，番薯蒸熟，去皮，切成长片，用稻草串起来晒干，在火上烤一下，便大功告成了。

就像一部妥妥的家常食谱真人秀，初看时，其间插播的感情线似乎可有可无，为了重温那些令人垂涎的美味而一再温习，才发觉味浓情更长，那些藏在食物中的时间与情感，便如严冬时的温暖时光，柔软而刚毅。

制作食物的过程本身就是科学与哲学的碰撞。循规蹈矩的日子里，偶尔也需要打破常规的思维突破，在无数必然中酝酿出一个偶然发生的奇迹，多么美好。

每到冬天，还会想起从前课本里的那一篇《一碗阳春面》。大年夜，开在北海道的夫妻面馆，正要打烊的时候迎来母子三人，三个人却只要了一碗阳春面。老板夫妇依然以礼相待。第二年大年夜，他们又来了，从他们的谈话中老板夫妇得知，原来母亲之所以拼命工作节衣缩食，是为攒钱还清丈夫生前欠下的巨额债务。此后，每年除夕，老板夫妇都会专门留下那张幸福的桌子等待他们到来，但是直到十四年后，这家人才再次来到，长子告诉老板，是这碗面在精神上支持他们一直生活下来，还清了债务，挺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人生亦有四季，冬天考验着人性的坚韧，也凸显了平淡中的真与善，而每一次从冬到春的历程，都是荡气回肠的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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