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奔，浪流 □尘世淡香

看《上海滩》的时候，我初读中。

作为一名在校寄宿生，唯有星期六晚上不上晚自习，可以自由活动。其实也没什么活动，在没有网络，电视机都是奢侈品的年代，不外乎可以多打几个球，从容散下步，再奢侈一点呢，就是到街上去吃一碗米粉。但对于整天埋头在书堆里的十四五岁的少年来说，这样的时光已是幸福。

学校有一台大电视。至于屏幕有多少寸，如今想来，应该是二十寸左右，它的大，仅相对于当时而言。每到星期六晚上，学校就派人搬到升旗台上，放给学生看。看电视的人，用里三圈，外三圈，层层叠叠又三圈来形容一点不过分，要想在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中看见电视屏幕，得早早地用凳子去占位，还要有人守住，不然的话，你就等着看别人的后脑袋。

《上海滩》播放的时候，吸引了大批的学生。光影流离的大城市，明争暗斗的黑社会，英雄与恶少，温暖和冷酷，生存和死亡，被演绎得丝丝入扣，让人欲罢不能。而周润发饰演许文强与赵雅芝饰演的冯程程之间荡气回肠的爱情，更让年少的心既是欢喜，又是忧伤。

青春萌动的年龄，谁没有爱的朦胧？谁没有爱的向往？

青春年少，是为附新词强说愁的年龄啊。

我们的班主任姓姜，背地里，我们喊他姜老头。其实姜老头当时才四十多岁，虽说不上英俊，却也是一表人才。作为全县选拨出来两个重点初中班的班主任之一，纵然我们的成绩在县内遥遥领先，他也还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每天都强调要我们努力学习再努力学习。晚自习教师是不用上班的，偶尔姜老头会来转转。说实在的，同学们学习也挺自觉的，不管有没有老师来，大家都很认真的看书，做作业。

有一天晚上，天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月全食，有几个同学忍不住，站在教室的走廊眺望，看着看着，就出神。谁知这时，姜老头悄无声息地走来，对着那几个人怒吼：“看什么看，天狗吃月亮有什么看。”吓得那几个同学全都一溜烟地跑回教室。

如此严格的老师，对于我们周末看电视，他倒没发表什么意见。

班里有一个女同学，身体发育比一般的同龄人要早，初二的时候，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白净的瓜子脸上有一双迷人的大眼睛。一次，她和高年级的一位男同学在外面一起吃了碗粉，迅速成了同学们私下热议的话题。要知道，那时的男同学和女同学连话都是不说的，她居然和男同学吃粉。当然，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也没人敢说他们是谈恋爱，那可是学校的雷区，况且也没证据。那段时间，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而那个女同学呢，倒是很淡定，该干啥干啥，倒是不受影响。

姜老头当然更不知道。我想如果知道了，依他的性格，肯定暴跳如雷。

学校的宣传栏，有一次张贴着几十本书的书名，我仔细一看，原来是禁书，是毒草，让学生不要看。《西厢记》《金瓶梅》也赫然在列。那时的我没读过这两部书，但内容倒是听人说过，无在乎都和爱情有关，一个私定终身，一个是勾搭成奸。学校不让看，我当然不会看，自认为自己是好学生的我，把学校的话当圣旨般看待，况且也没时间看。

长大后，我当然看了，两部书也不再是禁书。而且还知道，一本是杂剧之冠，一本是明代奇书。

时间在流逝，当年的同学，考入了不同的学校，散落在不同的地方工作，为家庭奔波，为事业打拼。一晃眼，白发上头，皱纹横生，人生入了秋。

毕业后二十年的同学聚会上，姜老头还精神抖擞，笑谈人生。在街上偶然看到他，踩着一辆三轮车，后面坐着他的夫人，两人说说笑笑，很是浪漫的场景。几年前惊闻他家的变故，不禁为他担忧。再几年后看到他，已经躺在医院的床上，不省人事。前不久，驾鹤西去，人生不复。

在网络上不时有周润发的消息，那个曾经风流倜傥的青年，已经是满脸风霜快入花甲之年的大叔。过生日与夫人简单庆祝，只切一个小蛋糕，出门坐公交，穿拖鞋，衣服很便宜的他，却决定捐出56亿港币的积蓄给慈善机构。

时间很公平，惠泽所有人；时间很残酷，转眼生死离。

“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淘尽了/世间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时间是流水，是浪涛，裹卷着人们不停地向前。不知道周润发是否怀念他的《上海滩》？不知道有谁与我共记年少的时光？不知道姜老头在天堂上看没看到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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