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们的“中场战事”

宁静 郑希怡 丁当 伊能静 张雨绮说“我就要站C位”

本报记者覃江宜

6月的综艺舞台，C位属于“姐姐”们。

上周五，一档主打30+大龄女团出道的《乘风破浪的姐姐们》悄悄开播，却激起了最大的水花：一众功成名就的女艺人“回炉再造”，相互间激起又飒又爽的“化学反应”，与评委们的“明争暗斗”更让人眼前一亮。围绕这档节目展开的话题讨论，甚至远远超出了综艺的范畴。

一直以来被忽略的事实是，演艺圈女性工作者面对的危机既来自外部环境，也源于性别本身。30+的年纪相对于同龄男艺人更为敏感，因为她们的事业规划很可能要为家庭做出更多让步，而市场和职场却不会因此多宽容一点，观众和对手也不会停下来多等一刻——人们惯常赞美少女的纯真，歌颂妻子的隐忍和母亲的牺牲，但对其他女性角色缺乏体察和包容，这是“姐姐”们依然在面对的现实。所以，观众才会对她们在综艺节目中表现出的那种自由姿态而着迷，哪怕是碎片化的，也是理想化的。

“姐姐”们眼下的爆发，来自新时代女性的独立宣言和自我展示，那是漫长人生的“中场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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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明星组团从“乘风破浪”到“兴风作浪”

宁静、伊能静、张雨绮、钟丽缇、陈松伶、郑希怡、万茜、王丽坤、黄圣依、阿朵、吴昕……

如果单从芒果台《乘风破浪的姐姐们》的嘉宾名单来看，那更像是一个岁月静好的旅游养生节目，比如《跟着姐姐去旅游》，或者《向往的生活》。这些“姐姐”里有出道三十余年的现象级艺人，有曾经大火的歌手，也有当红的演员和主持人，她们的共同点是30＋，有阅历，看过潮起潮落，似乎很适合在真人秀里环游世界，或者跟随镜头漫步田间地头，看袅袅炊烟和风花雪月。但现在她们被集结起来进行一场“大逃杀”，才艺表演是她们的武器，导师评判她们的优劣，观众决定她们的去留，最终剩下的才能“成团出道”。

如果仅限于此，那不过是近年来霸屏的选秀3.0、又一个提供热搜和话题的女团选拔赛罢了——《青春有你2》刚刚落幕，人们还记得洗脑的“淡黄色的长裙，蓬松的头发”；《创造营2020》也还在如火如荼地拼杀中，谁不想当C位出道的孟美岐，或者锦鲤跳龙门的杨超越呢。

但是“姐姐”们一登场，那些青春靓丽、唱跳俱佳的女孩就相形失色了，观众很难记住少女们的每一张脸，因为华丽舞台上的每一个人都太过相似。而“姐姐”则各有各的精彩，她们可能走过你的童年，萌动过你的青春期，曾经在大众的回忆里有一席之地，又默默消失于瞬息万变的娱乐圈中，再登场时眼角纹里都是鲜活的人生故事：18岁出道的伊能静，在52岁的年纪唱起了18岁儿子的歌；18岁出道的郑希怡，走出好运和噩运交替的幽谷，在38岁的时候重返舞台；48岁的宁静，还是那种直来直去的大女主；50岁的钟丽缇，在又唱又跳的《舞娘》中，活成了自己20岁的样子。

出道多年，自带流量，再加上时光赋予的情感光环，“姐姐”们为女团的舞台带来一股清流，同时也带来狂风大作。那些难掩紧张、略显粗糙的表演，远不能说尽善尽美，但贵在自信和超脱，不管不顾反倒更能以情动人。就是这样的力道，让“姐姐”从“乘风破浪”到“兴风作浪”，在话题榜上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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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选秀这是一出开挂逆袭的爽剧

自超女的时代一去不回，选秀综艺洗去了“草根”本色，而成为资本的狂欢。经纪公司按照日韩练习生的模式打磨偶像、上市推销、流水线演出，观众习惯了看选手明里暗里相互较劲，泪眼汪汪地讲述“梦想”和“努力”，在经历《创造101》《偶像练习生》《青春有你》等频繁的选秀轰炸过后，大众对千人一面的男团女团也早已审美疲劳。《乘风破浪的姐姐们》让人期待的是一种错位感和荒诞感，当等待组团的不再是新人，而是已经在演艺圈摸爬滚打过、腾云驾雾过的资深女星，一切都变得失去控制。

不是吗？向来彪悍的宁静名不见经传时就敢在片场叱骂姜文，节目组让她自我介绍时，傲慢地回应已算克制：“还要介绍我是谁？那我这几十年不是白干了吗？”导演让伊能静配合一下机位时，身为前辈的她当然有底气拒绝：“不要让我配合你们，你们能不能配合我？”一贯没心没肺的张雨绮怼完导演“你不太懂”，又怼评委“我就要站C位”；郑希怡则在收获差评后自我解嘲：“还要被不知道是什么的人去评审自己？”

见过世面的“姐姐”们演不了乖乖女和好学生：收手机？不可能的，姐们高兴就好；后台纪律？不存在的，零食想吃就吃，困了累了想躺就躺；评委的决定得三思而后行，不然时刻都有反噬。选手们要求甚至比节目组都多——这样的反差是此前选秀综艺里从不曾出现过的，就像一出开挂逆袭的爽剧，观众对类似的“失控”喜闻乐见。

某种程度上说，这不是一场选秀，而更接近于一台真人秀，从中映射着脉络复杂的娱乐圈社交网络，穿插着活色生香的八卦考古，也体现着残酷的职场生存哲学。在摆摊经济大行其道的当下，这似乎也可以看成是传统观念中的“过气女星”结伴走出化妆间，集体走向街头展示才艺，推销自己压箱底的另一面。你知道“成团”这种新人们梦寐以求的机会，对她们来说并不意味着成败，姐姐们已经是百毒不侵的成品，这档综艺节目的内核绝不是选秀，而是一群新时代女性的独立宣言和自我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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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的危机是谁在捆住“姐姐”的手脚

为什么有颜有才有江湖地位的“姐姐”们还要参加一场集体选秀？其实节目的励志文宣中已有解答：“30岁以后，人生的见证者越来越少（但还可以自我见证）；30岁以后，所有的可能性不断褪却（但还可以越过自己）。”不管过往曾经有过怎样的亮眼成绩，女明星们仍然要面对中年女性的普遍困境——中国娱乐圈的一大奇观是，当四五十岁的大叔还能在银幕中与95后小花谈恋爱，他们的同辈女演员却只能给小花们演“婆婆”和“妈妈”，太多的女性实力派被年龄（而非任何其他因素）捆住了手脚，限制了戏路和发挥。

在2018年热播的电视剧《恋爱先生》里，时年40岁的女演员崔奕饰演江疏影的母亲，后者仅仅比她小8岁。更难堪的是，比她实际年龄大上两岁的靳东要在剧中叫她“阿姨”。同样，在大热剧集《美好生活》中，年近半百的张嘉译与比自己小20岁的90后女生你侬我侬，却要对着只比自己大9岁的宋丹丹喊“妈”……

后来在综艺节目《演员的诞生》中，出任导师的宋丹丹不无心酸地说：“我做了37年演员，大概从35岁开始，就没有人找我演戏了。我也会慌，但是慌太久也就习惯了。”在35岁往后的十余年间，宋丹丹只拍了一部《家有儿女》，好在这部经典不断在各大卫视间重播，宋丹丹的演员身份才没有被观众彻底遗忘。

一旦“小花”变成“大花”，“大花”变成“老戏骨”，作品的选择面往往就会收窄。哪怕是行业领袖如41岁的章子怡，三年来除了在好莱坞电影《哥斯拉2》《科洛弗悖论》中打打酱油，只主演了一部《攀登者》。女演员从而立到不惑，要么像马伊琍、许晴、孙俪一样扮嫩，饰演比自己年轻得多的角色；要么像宋丹丹、蒋雯丽、潘虹一样扮老，假装同龄男演员的长辈——现实如此，也就怪不得2019年FIRST青年电影展闭幕式上，42岁的海清几乎是用恳求的口吻向行业喊话：“我们是一群非常努力、热衷表演的女演员，但我们中的大部分人是被动的，各种局限常常让我们远离优秀作品，甚至创意之初就被隔离在外……我们没有传说中那么麻烦，我们和胡歌一样便宜又好用！”

人们惯常赞美少女的纯真，歌颂妻子的隐忍和母亲的牺牲，但对其他女性角色缺乏体察和包容，这是“姐姐”们依然在面对的现实。所以，观众才会对她们在综艺节目中表现出的那种自由姿态而着迷，哪怕是碎片化的，也是理想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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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在前进让她们直率坦荡地走下去

相对于现代女性意识的觉醒，不管是综艺还是影视，舞台本该与时俱进的演变显然滞后了。

美剧20年前就已经有《欲望都市》这样的精品，然后是《绝望主妇》《傲骨贤妻》等；日剧有探讨中年女性心理状态的《昼颜》《贤者之爱》，内田有纪、吉濑美智子等70后女星依然在剧中勇挑大梁；韩剧有《请回答1988》《付岩洞的复仇者们》《迷雾》《信号》，近期大火的《夫妻的世界》里，饰演女主的金喜爱已经53岁，1983年出道，10年后息影嫁给韩国IT大亨，生养了两个小孩，直到2013年参加《花样姐姐》，紧接着出演电视剧《密会》，迎来事业的第二春。

而我们职场戏和情感戏里的女性角色，还普遍受限于家长里短和鸡零狗碎，靠无理取闹和插科打诨来推动剧情——戏外独立洒脱的女神俞飞鸿，在《小丈夫》里也被编剧“绑架”，替直男癌蹦出一句令人发指的台词，“她裙子穿那么短，就算她不是为了勾引男同事，至少会影响男同事的工作效率吧？”《我的前半生》里，靠袁泉的气质和衣品撑起来的职业女性，一旦没有男主角的耳提面命，也成了失去业务能力的木偶。演技，还是败给了不动声色的偏见。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天后王菲，一直以来被忽略的事实是，演艺圈女性工作者面对的危机既来自外部环境：艺术创作中乏善可陈、形象单一的中年女性角色，也是社会群体意识的暗涌；危机也源于性别本身，30+的年纪相对于同龄男艺人更为敏感，她们的事业规划很可能要为家庭作出更多让步，而市场和职场却不会因此多宽容一点，观众和对手也不会停下来多等一刻。她们只有把自己修炼得比别人更强大，才能屹立于潮头而不倒。

是的，“姐姐”们很累，幸而她们的自我表达正在有效地迭代，转向更广阔的意识觉醒和身份认同。只要艺术创作足够开放，观众审美更多元化，年龄迟早会从“YESORNO”的判断题变成“谁更合适”的选择题，也一定有观众去倒逼演艺市场甚至社会规则作出改变，“小鲜肉”和“流量明星”不会再独霸舞台。

我们的女团标准，刚刚从千篇一律的年轻貌美过渡到各具风情的千姿百态，还需要更多“姐姐”，更多舞台，更多平凡和不平凡的瞬间，共同展示人生的美好和多样。时光虽然会消磨青春、折损容貌，但也会把沉淀的东西打磨出光亮。当“姐姐”们不再年轻，人们乐于看到她们保持底气拒绝标签，不被旁人简单定义，因为经历了生命的成长和生活的磨砺，理应更勇敢面对一切，继续直率而坦荡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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