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抹 微 笑

童年的我尚不懂事，和小朋友玩过家家的时候，总是喜欢扮演警察，模仿着电视里警察的动作——观察、跟踪、掏枪，然后大喊一声：“不许动，举起手来！”

然而，现实中的我却十分胆小，对人民警察既爱又怕。距我家帐篷不远处，有一个检查站，站里的几位年轻警察凝神瞩目，威严得让人不敢靠近半步。每每经过我家门口时，他们总会故意吓唬我，或者突然扮一个鬼脸。害得我每次见到他们时，都躲得远远的。在我看来，他们都是“大坏蛋”。

十年前的一天，天空极蓝，草丛中不时传来蟋蟀的哀鸣。邻居家的狗趴在地上，懒洋洋地吐着舌头，时而心血来潮狂吠几声。我的玩伴们都不在家，一向唯我独尊的我觉得异常烦闷，总想做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寻找存在感。

我向不远处的检查站望去，看见警察们正在开会，好像准备去什么地方。我猜想他们要往我家的方向经过。我内心窃喜，终于有机会“报复”他们了。于是我费力地拖着我的“十万大军”，吃力地朝埋伏地点走去。“十万大军”其实就是爸爸前几天刚喝完酒剩下的玻璃瓶。

我把“作案”工具拖上了公路，那条公路上行驶的车辆很少，我有足够的时间“作案”。我把玻璃瓶一个一个打碎，在公路上铺了一片“利刃”。

“哼，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等着瞧，有你们好受的。”我自言自语道。

布置好了一切，就等他们“上钩”了。我学着动物世界里的狮子，将自己的身体掩藏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准备欣赏自己导演的好戏。汽车的轰鸣声由远而近，只听见“吱”的一声，轮胎被刺破的声音打破了午后的宁静。我悄悄地抬起头，静静地向“案发”地点观望。看见有人推开车门，一双军靴慢慢从车内伸了出来，紧接着高大魁梧的“大坏蛋”一个个出来了。依旧是那种令人胆战心惊的眼神，凌厉的面孔，眉头微微皱着，不断向四处张望，眼神中“燃烧着烈火”。

我有些内疚，也有些惶然地审视着这些目光。突然，我发现有一双眼睛望向了我的方向。我知道被发现了，刚才的嚣张和得意一瞬间化为前所未有的恐惧，我用手紧紧攥着一丛草，准备接受他们的审判。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不怒自威的含义。

我发现那双眼睛投射出来的不是恨意，而是一张鬼脸，那张鬼脸一下子令我感到温暖。随即，那人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我虽然见过许多笑容，有微笑、傻笑、苦笑、哈哈大笑、捧腹大笑……可我，一时却没能为那抹微笑配上合适的形容词。

那是谅解的微笑！他原谅了我的无知。我的思想停滞了一段时间后，终于重新启动，成功为那抹笑意搜寻出一个合适的词语。

那张“鬼脸”并没有向我的方向走来，只是跟他的同事们说了声：“不要紧，来来来，大家一起把这些碎玻璃片收拾一下，小心伤到手，别再耽搁时间了。”处理完事情后，他们迅速离开了现场。

我平复了一下躁动不安的心情，慢慢从草丛堆里爬了出来。望着警车远去的尘埃，我傻站了好几分钟，才踏上了回家的小路。行走在苍茫的草原上，我的思绪仍然停留在刚才那抹微笑上。明明是我“害”了他们，可他为啥还要送给我一个甜甜的微笑呢？或许事情并不是我想像的那样，又或许……

抬头一看，已经到家门口了。妈妈已经做好了热乎的饭菜，迎接我的同样是一抹甜甜的微笑。

·阿坝州民族高级中学 尼依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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