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亚军：爱麦如命的大舅和芽麦

“夏收前，大舅突然去世了。”这是著名军旅作家温亚军短篇小说《麦子》里的开头。温亚军是宝鸡岐山人，他笔下的大舅爱麦如命，一辈子与麦子有扯不开的情结：饥荒年月攒麦救助亲人，年年收新麦却顿顿吃陈麦，还因一次芽麦事件与亲友结怨……这样勤劳、善良、惜粮的大舅，正是爱麦惜粮的宝鸡农人的缩影。

芽麦，是农人最不愿意看到的，可天气不由人，收麦时如果雨水过多，收割不及时，就会导致小麦发芽。芽麦晒干磨粉与正常麦子无异，但是擀成面条下到锅里一煮，就碎得没了形状，吃起来软塌塌的不筋道。温亚军笔下的大舅有一段与芽麦有关的揪心往事：外婆去世后办丧事，三舅家主办，待客这天，面条下到锅里，竟成了一锅用筷子捞不起来的面糊糊，大家都傻眼了。这时，厨子抓过面粉一尝，“呸呸”吐掉，一脸不屑地说：“这是芽麦！”好端端的面粉怎么成了芽麦粉，三舅妈急得快流出眼泪。

大舅承认说是自己带来的芽麦粉，想着有好多芽麦，掺和着吃吧，不然浪费了。大舅认为：“芽麦怎么啦，芽麦也是麦！”大舅的兄弟姐妹和乡亲们纷纷向他投来了指责的目光，老母亲过世，怎么能拿芽麦来待客呢？这不是糊弄人、搅局吗？如今谁家都不缺麦子，犯得着在老母亲丧事上拿芽麦吗？大舅的兄弟姐妹不由得心生寒凉，忍不住痛哭起来，一时间，侄子们一拥而上，将大舅赶出了门外。大舅愣了一下之后，疯了般往院里冲，可是三舅家的门已经关住了，任他怎样解释，都没有人给他开门，仿佛他成了一个罪人。最终，大舅没能参加完外婆的葬礼，出殡那天，大舅躲在山坡上哭了一场。温亚军写道：“仅仅是因为一些芽麦，大舅众叛亲离，这个结局大舅自己没想到，任是谁也想不到的。”

芽麦事件之后，大舅沉默寡言了，也不和庄子里任何人搭话，不与兄弟姐妹联络走动，与儿子分家过，后来亲戚之间婚丧嫁娶，也将他忽略了。直到麦收前大舅突然过世，大家回想起饥荒年代，大舅攒麦子无私救济亲友的往事，想起大舅节约粮食的禀性。出于对饥饿的恐惧，大舅有攒麦子的习惯，即使丰收年，家里也积攒着三四年前的陈麦，每年新麦打下来，一粒不落归入粮仓，按年度编序存放。然而他自己舍不得吃新麦，顿顿吃陈麦，这导致子女们谁也不愿意和他同锅吃饭。

大舅是太惜粮、爱粮了，所以才有了在自己母亲葬礼上拿芽麦的举动。最终，大伙风风光光为大舅办了葬礼，墓地选在一块长势极好的麦地里，并在他的棺盖上放了一把金灿灿的麦穗，让麦子永久伴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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