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桂溪园听雨

□罗鸿（都江堰）

桂溪园是青城山脚下的一个乡村院子，规模不大，却自成风格。我去过那里三次，都恰逢雨天。于是，每次回想起待在那里的光阴时，总感觉自己正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伴着滴答的雨声，寻觅着那些浓得化不开的绿，和那麻辣鲜香的滋味……而那些倒垂的藤蔓，滴翠的盆景，那悬泉与飞瀑，也宛如一张张剪影，次第出现在我眼前。

桂溪园前的小溪名为桂溪，后傍青城山。独特的院落，就像一株攀援着石壁生长的牵牛花，园里蜿蜒而上的石板小径恰似牵牛花的藤蔓，中庭的院落像盛开的牵牛花，而高处的平台，则如旁逸斜出的新叶了。

沿着园门口的石阶上去，便听见飞瀑撞击石头的声音，抬眼望，悠长的石阶、青苔密布的假山、盆景上嶙峋的虬枝、古色古香的茶室，都尽收于眼底。那茶室碧瓦飞檐，精巧而华丽，褐色的板壁与屋外高高低低的绿树互相掩映，既有古朴守拙的美，也充满盎然的生机。室内，中式的吊灯洒下黄晕的微光，木桌，木椅，屋内的摆件，都透露着几分的雅致。墙上挂着一幅字——“禅心如水”，甚是应景。当我们远离喧嚣的城市，来到这青山环抱的幽静地方，自然就寻回了如水的禅心。

穿过茶室，走入一个小院。这是独具川西民居特色的院落，三面客房环绕，中间的天井开阔而幽静，几棵桂花树伸展出浓荫。住在这里，若逢雨夜，定会吟诵起李商隐“巴山夜雨涨秋池”的名句；若在晴天，则适合在院里仰望星空，那星子也比城里的星子更明亮。山风拂过时，还可临风怀古。遥想西魏时期，鸡骨禅师经过长途跋涉，来到此地，一步一步朝屋后山上的香积寺走去的时候，天地之间，又是怎样一片澄清空明的景象啊。

院落的北面，开门见山。山，就在门口，或者说，门，就开在山岩里。门口，碧绿的藤蔓在石阶上牵出去，垂下来，脚底下有，头上也有，一伸手，似乎就可以抓一把绿回来。那草叶上的水珠也被染绿了，有的在叶尖上摇摇欲坠，有的在茎上晃悠。置身于此，忍不住深呼吸，空气好清新啊！“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到了这里，才觉得，人类果然是“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拾级而上，便来到桂溪园的最高处平台，这里是院子的餐厅。环顾四周，到处是深深浅浅的绿。远处大团的树影，在青山的背景里，在密密的雨帘中，绿汪汪的，怎么也看不够，眼睛很舒适，疲劳也消除殆尽；近处，盆景上细小的绿叶，挂着水珠，也娇俏十足，十分可爱；雨水洗过的芭蕉叶，更是绿得发亮，一股股小水流正顺着叶子的脉络缓缓滴落在地上。雨点繁密的时候，千百棵树都舒展着枝叶，仿佛支起大大小小的各种鼓面，只等那雨的节拍。有时候，雨又变得绵软、细密、无声，天地间仿佛只有层层的雨幕，和雨幕中静默的桂溪园。

我们就在平台上坐着，听雨、喝茶、偶尔说一两句话。想起李元胜的句子：“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比如低头看鱼/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离开/浪费它们好看的阴影”——在如此清幽的园子里，每一寸光阴都值得虚度。

与北方相比，蜀地湿润，下雨的时候更觉得潮湿，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水气。故而，川人喜食麻辣滋味，海椒和花椒都有暖胃驱寒的功效，尤其是花椒，能祛除体内寒气。川人做菜，离不开这两大当家的佐料。在桂溪园，各种菜品都麻辣得淋漓尽致。尤其是“桂溪三宝”，这三道菜的辅料都离不开花椒和海椒，用法不一，舌尖上的体验就有很大差异。其中的“五彩鸡”，用色彩明艳的青椒、红椒、仔姜片等配料爆炒，鸡肉色彩油亮，咸香而有嚼劲；“桂溪鱼”的配料则有豆腐、花椒、红油豆瓣等，使得鱼肉爽滑细腻，鲜香可口；而“香吉鸭”则看似没有配料，当这貌不惊人的鸭块上桌后，甚至不会引起大家拍照的欲望，鸭块既不像卤鸭那样泛着油腻光泽，也不像甜皮鸭那样甜腻媚俗，与它相伴的只有一碟看似普通的蘸水。搛起一块鸭肉，往那蘸水里滚一下，心里也是懒懒的，没有任何期待。然而，等它进入口中，只感到舌尖上的味蕾全部苏醒过来，全身的细胞为之一震，原来这麻辣的滋味全在蘸水里，把鸭肉的好味道全部激发出来了。

每次，在桂溪园看到满桌香艳的美食，只感到饥肠辘辘，口舌生津，只想着朋友们闲话少说吧，繁文缛节少来吧，最好坐下就大快朵颐。在这里，有什么礼节比得上细嚼慢咽有意思，有什么点评比得上光盘行动更有说服力？而那些关于朋友圈晒美图的想法，还有那减肥的誓言，早也忘到九霄云外。

帘外雨声潺潺，室内香气四溢。置身于此，只觉得，时光可以再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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