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陆游 与四川的不了情

■贾登荣

“忆在锦城歌吹海”

南宋著名诗人陆游在86个春秋的人生旅程中，有将近7年时间（1172年—1178年）是在四川度过的。7年里，他辗转行走于巴山蜀水，这里的花草树木、民风习俗，都给他留下了美好的记忆。虽然从53岁那年离开四川就再没有重返过，但他始终对这片土地保持着不舍的眷恋。晚年的他，写下了不少诗篇，来追忆自己在四川生活的点点滴滴，显示出他与四川“剪不断、理还乱”的悠悠不了情。

1178年冬天，经过大半年奔波，陆游从四川成都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山阴（今浙江绍兴）。回到故里，他经常思念四川。一个雨夜，陆游推窗遥望西南，写下两首《冬夜听雨戏作》，其中两句为“老去同参惟夜雨，焚香卧听画檐声”“忆在锦城歌吹海，七年夜雨不曾知”，回忆了他与朋友在成都一同听古琴、赏歌舞的日子。

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着陆游的《怀成都十韵》：

放翁五十犹豪纵，锦城一觉繁华梦。

竹叶春醪碧玉壶，桃花骏马青丝鞚。

斗鸡南市各分朋，射雉西郊常命中。

壮士臂立绿绦鹰，佳人袍画金泥凤。

椽烛那知夜漏残，银貂不管晨霜重。

一梢红破海棠回，数蕊香新早梅动。

酒徒诗社朝暮忙，日月匆匆迭宾送。

浮世堪惊老已成，虚名自笑今何用。

归来山舍万事空，卧听糟床酒鸣瓮。

北窗风雨耿青灯，旧游欲说无人共。

这首诗既写了成都“斗鸡、射雉”等市井生活场景，也写了成都“海棠、桃花”等花事灿烂的盛况，还写了成都竹叶酒、碧玉壶等丰富的特产。成都的一点一滴，全烙印在陆游的脑海里。

陆游一生爱花，最喜梅花。晚年蛰居绍兴乡间时，他的住房四周、小溪两旁，都种植了大量的梅花。陆游留传于世的梅花诗有上百首，其中有两首是1202年，他77岁时为追忆成都梅花而写的，其中的一首《梅花绝句》写道：“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似泥。二十里中香不断，青羊宫到浣花溪。”

诗中记述了当年诗人在成都西边欣赏梅花时，一边饮酒一边赏花，以至于烂醉如泥的情形；也描摹了从浣花溪到青羊宫的路途上，“香不断”的梅花雨让诗人难以忘怀的情愫。成都的梅花，始终让诗人陶醉。

“南充樊亭看海棠”

陆游对住了3年的成都无法忘怀，就连那些只是匆匆路过的地方，他也记忆在心。

1172年初春，陆游从蘷州（今重庆奉节）出发，前往陕西兴元（今陕西南郑）抗金第一线。他是应四川宣抚使王炎之邀，前往担任王炎的幕僚。春节还没过完，他就辞别家人与朋友，只身踏上漫漫旅途，一路上，途经广安、南充、阆中、苍溪、广元等地。陆游路过南充时，当地朋友陪同他到一个叫樊亭的地方看过盛开的海棠花。海棠的火红、艳丽，让他终生难忘。1208年，83岁高龄的他，写下了一首激情澎湃的《海棠歌》：

我初入蜀鬓未霜，南充樊亭看海棠；

当时已谓目未睹，岂知更有碧鸡坊。

碧鸡海棠天下绝，枝枝似染猩猩血；

蜀姬艳妆肯让人，花前顿觉无颜色。

扁舟东下八千里，桃李真成仆奴尔。

若使海棠根可移，扬州芍药应羞死。

风雨春残杜鹃哭，夜夜寒衾梦还蜀。

何从乞得不死方，更看千年未为足。

在这首诗中，他说南充海棠之美是他从没见过的，而成都碧鸡坊（今浣花溪一带）的海棠更加美，“枝枝似染猩猩血”的海棠可以说“天下绝”。他还说，在海棠花面前，“桃李真成仆奴尔”“扬州芍药应羞死”。最后他说，如果能够乞求得到一剂“不死方”，就要跑到四川一遍一遍地看海棠，即使看千年也不会满足！陆游对四川海棠的喜爱，真是如痴如醉。

也就是这次前往陕西时，他还经过了苍溪县，写下了《鼓楼铺醉歌》等诗歌，记录他对苍溪的印象。1204年，陆游79岁时，又一次想起了苍溪，然后写下了《怀旧用昔人蜀道诗韵》，回想他对苍溪的记忆：“最忆苍溪县，送客一亭绿。豆枯狐兔肥，霜早柿栗熟。酒酸压查梨，妓野立土木……”

苍溪的“绿”、苍溪的“梨”、苍溪的“柿”、苍溪的“栗”，一一都浮现在诗人的眼前，化成了诗句。1207年，82岁高龄的陆游，“自春来，数梦至阆中苍溪驿”，然后写下了《梦至苍溪二首》，其一为：“骑驴夜到苍溪驿，正是猿啼叶落时。三十五年如电掣，败墙谁护旧题诗。”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到，陆游到达的苍溪的时间是在秋天的夜里，这应该是1172年秋。当时，他受王炎的差遣，前往阆中办事；事情办妥之后，他又重返兴元。大概是办事顺畅吧，陆游的心情相当不错，故而在驿站墙壁上题了诗。35年过去了，他还要想：“败墙谁护旧题诗”？

“看尽巴山看蜀山”

广元，是四川的北大门，也是古代通过蜿蜒的蜀道前往陕西的最后一站。1172年春天，陆游经过广元时，写过一首《鹧鸪天·看尽巴山看蜀山》的诗：“看尽巴山看蜀山。子规江上过春残。惯眠古驿常安枕，熟听阳关不惨颜……”

在这首诗中，陆游感叹道：从川东奉节出发时，还是寒意浓浓的早春，可到了川北广元，却已经是杜鹃啼叫的时节。时间过得太快呀，如果能有“神仙诀”让自己永葆青春多好呀！这样的感喟，在1197年他72岁那年的冬天，又一次泛起在诗人的脑海。于是，他写下了《雪夜感旧》：

江月亭前桦烛香，龙门阁上驮声长。

乱山古驿经三折，小市孤城宿两当。

晚岁犹思事鞍马，当时那信老耕桑？

绿沉金锁俱尘委，雪洒寒灯泪数行。

这首诗，前半阕描写了当年由蜀入陕路途中在广元的所见所感。后半阕转入对现实景状的描写，诗人以为自己的一生将在鞍马上度过，为收复失地作出贡献，想不到壮志未酬，其中的酸楚，只有诗人自己才懂。至此，似乎也才让人明白，陆游为什么对四川有那么深的情感。那是因为，在四川的岁月，让他奔赴了抗金的第一线，实现了人生的价值。尽管在前线的日子非常短暂，但金戈铁马的生活，仍然是他一生的宝贵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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