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峰春来迟 □王小洲

圭峰山陶浒 绘

圭峰山，唐代就成为长安城南的名山。圭峰山是秦岭北麓鄠邑区太平峪西部的一座山峰。从北面平原仰望，山形如同一块巨大的玉圭，故名圭峰山。其名已久，至少说唐以前就叫圭峰山。其主峰似亿万年前盘古打造的一把尖刀，直插苍穹，开天辟地。主峰笔尖，民间叫此山为尖山。唐时有高僧大德在此驻修，寺名圭峰山寺，又称兰若寺。中唐高僧华严五祖宗密就在寺中清修，世称圭峰禅师。圭峰山东临风景如画的太平峪，其内有太平森林公园。西为沟险瀑飞的乌桑峪。山下即为佛教三论宗祖庭鸠摩罗什译经的草堂寺。南靠一条长长的山脊附着在秦岭上。离长安城不远，唐宋就是游览胜地。唐代大诗人岑参、贾岛、温庭筠、刘禹锡，宋代范仲淹、李章、寇准常在此游历，他们的诗作多有提及。圭峰明月成为甘亭（鄠邑区政府驻地）十二景之一。

去年秋天，圭峰山仙人桥在“今日头条”火了好长一段时间，那一季每天刷屏都能看到。这把火一连烧了一个秋天。一群一群驴友，一队一队登山者，一个一个成了硬柴，投入火中的柴越来越多，火越烧越旺。大家的手机都快烧坏了，仙人桥成了网红。说走就走。

仲春的太平河情窦初开，流湍急，声响翠，色清莹，遇到石头就绽放出一朵朵洁白花儿，看着花儿灿烂的笑容，你就触摸到他的春心。河边人家门前白玉兰喜绽放，紫玉兰笑开怀。岸边的山桃花在春风里摇曳，绿柳追逐着风儿，还不忘撩拨河水。春天来了！

从家佛堂村西小小的木板桥跨过太平河，沿着之字形的小路，曲折陡上。一会儿就把太平河抛在了脚下。一条银练飞舞，冲出秦岭，奔向峪口外的平原，流淌十几公里融入沣水，一直舞进汤汤渭水。

初登山，土酥，石松，山润，气湿。路边坡上不少树吐出了晶莹的新叶，小草穿过冬天的衰叶零星地冒出了头。一时雾起，越来越浓，越来越重。对面的紫阁峰淹没在雾海之中，宝林寺塔飞到天上宫阙。湿度越来越大，水汽越来越重。树枝上，挂满了一串串珍珠。新叶戴上了一串串水晶项链。随着山越来越高，枝头的新叶变成绿蝇，像一个个跳动的春的音符。如果不仔细看，你根本不会发现树枝上那一双双炯炯小眼睛，似一眼眼汩汩山泉。起得早的草儿露出了胎毛，像一支支画笔。尽管树枝黑枯，我还是闻到春的泥土甘甜味，嗅到花草芳香气息，感到她的激动兴奋心情，触摸到她光滑细腻的肌肤，听到她欢快轻盈的脚步。

山鹊翘着长长的尾巴，舞动着翅膀，载歌载舞，一路像向导一样带领着我们登山。沿着山脊一路拔高，一座山峰迎面而立。一棵歪脖子树上挂着的一块简陋木牌，上写着“圭峰山禅院”几个红字。透过树林隐隐望见，柴门紧闭。院内老树寂寂，瘦竹寞寞，陈物井然，洁净厚朴，是禅修佳地。林密院深，看不到庙宇。时过千载，想必不是当年圭峰禅师的精庐。“百尺青崖三尺坟，微言已绝杳难闻”，想起温庭筠诗句。君子同路不舍伴。同行的年轻人与圭峰禅师无缘，我只好随着众人沿山坡小径继续前行。留着遗憾，待下次再访禅院。

越过一沟，复登山脊，雾散天开，天蓝云淡。山脊凹处，几户人家靠山而居，中间夹一小道通往正顶。门前零散的几块小菜地，蒜苗菠菜芫荽绿油油的。闻声狗吠门前，向日猫卧石上，鹊鸣房前枝头，鸹栖房后屋脊。太阳能板悬于墙上，铁将军把门，不见人影，未听人语，疑无人居。随行的年轻人在门前小憩，围坐石桌，又吃水果牛肉又喝酒。我和妻子登上山脊小道，房后斜坡上，绿莹莹的黄花菜拥拥挤挤蓬蓬勃勃，离开花日子尚早。见一全身黑夹衣中年男子，一边低头用铁锨翻地，一边听着广播节目。似听非听，非听似听。我上前驻足，微笑着攀谈。“乡党此时翻地种啥？”“苞谷。”“山上夜里比底下凉？”“嗯。”“前边就是圭峰山主峰？”“嗯。”不知是他不善言谈，还是不愿和我聊天。平静得像大山一样，让人看不清猜不透。儿子跟着上了山脊，送来一把橘子，我伸手接过几个，剥开吃起来。儿子随手送男子几个小橘子，“叔叔您吃橘子。”“你拿走。”他倔强生硬地拒绝了，头也懒得抬起。儿子碰了一鼻子灰，有点扫兴。我知道山里人不贪水果，实在厚道轻易不会要别人东西，并不在意。

笨鸟先飞。趁着几个年轻人歇的工夫，我和妻子沿着山脊向北边的主峰慢慢登去。高山怕的是慢上，不怕慢就怕站。一会儿，我们到了龙脊，望见一只万年乌龟静静地趴在一处山脉上，默默地修炼，等待有朝一日成仙。原来是乌龟石。穿过两个巨石之间石径，主峰就在眼前。一巨型碾盘挡住了上山的路。遗憾的是上面没有碌碡。有碾盘没有碌碡，碾盘也没了用处，登山人歇脚倒是不错。回头见“焦将碾子”几个潦草的红漆大字，有些不解。碾子前一片平地，立一小碑。看过碑文，方知圭峰山正顶的庙为鄠邑区东西焦将村庙。一峰陡峭独立凌空，如同大力水手，让人望而生畏，是谓圭峰山主峰。沿着几乎直立的石阶，脚手并用，小心翼翼而上。穿过砖砌的西天门，二三十平方米的平台，见一座简陋的砖塔二层庙宇。据碑文，圭峰山主峰的庙宇从北朝起，几建几毁。每年庙会，方圆几十里信众，朝山烧香磕头，甚是热闹。

年轻人忙着摆各种姿势，又是合影，又是独照，又是拍抖音，又是发微信圈。我绕着小庙，举目四望。“群山罗列重云外，圭峰拱立碧天中。”东望群峰云缭岚绕，或晦或明，飘兮缈兮，似八大山人的水墨山水画。西看群壑深深，沟沟相连，绵绵不绝。向北俯视山下，远处关中平原，河流蜿蜒曲折，村庄星罗棋布，阡陌纵横勾连，长安龙蟠虎踞。近处，违建荡然无存，山根草木宁静，草堂佛音渺渺。喜鹊依然在我的前边唱着歌，儿子竟有些小妒忌，对妻子说“我爸有什么好事，喜鹊一路围着他”。只要心中有喜，天天就有喜事。

人生不走回头路。我们沿着山脊西侧的小道，一路直下。一来寻觅天生桥，二来搞一个小穿越。穿越回唐宋，穿越到未来。坡陡路泥，穿梭林间，躬行蔓下，竟然两次蹲到泥中。我一点也不沮丧，还偷着笑出声来。不觉来到网红桥——“仙人桥”，也称天生桥。这是一段花岗岩天然石桥，跨度38米。

出乌桑峪前，几处飞瀑悬于崖前，一瀑连着一瀑，或隐或现，或大或小，忍不住举起手机连连拍照。见两个女人扛着镢头，提着化肥袋子，一老一少，一前一后，沿着峪口走来。有些好奇，遂打问道：“你们干啥去？”答曰：“挖药材。”

范仲淹眼里圭峰之美在夜月。驴友眼里圭峰之美在秋天红叶，山民眼里圭峰之美在于药材。美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秋天再来圭峰山赏红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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