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小站

□赵攀强

襄渝铁路旬阳段有一个乡村火车站吕河站，位于汉江北岸秦岭余脉的段家河镇境内。为什么叫它吕河站？是因为段家河镇在过去属于吕河区的一个乡。这个车站是山区小站，人不多，过往车辆停靠得也少，大部分时间还是比较冷清的。

知道吕河站的时间较早，但第一次见到它是在16岁那年。那是1983年秋，我初中毕业考上中专，要到安康农校去上学。记得那天是10月10日（因安康发生洪灾开学时间延迟），我吃过午饭，背着行囊，从汉江南岸巴山深处的老家出发，走五六里山路，途径吕河街道，坐趸船过汉江，再沿江北那条凿在悬崖上的石路逆江而上，大约又走了五六里，就到了吕河火车站。我第一次见到铁路，心中迷惑不解，问身旁的哥哥：“这路不平，车咋行走？”哥哥笑着说：“火车和汽车是不一样的，它的车轮中间凹进，两边凸出，正好卡在铁轨上，稳当得很。”说着，一声鸣叫吓了我一跳，原来是一列火车迎面而来。我立在路旁，仔细观察火车进站，又目睹了它带着巨大的轰鸣声离去，惊叹不已。下午六点多，那趟从襄樊开往重庆的慢车来了，哥哥送我上车，我们挥手告别。这天，是我人生的转折点，我从小站出发，走向了外面的世界，开启了追求和探索的人生之路，从此我与小站结下了不解之缘。

每次上学和回家，我都要在小站上车下车，上车的感觉是豪情万丈，一种好男儿志在四方的力量涌动心房；下车的感觉是归心似箭，一种恋家爱家的思绪弥漫全身。就这样上车下车，来来去去，小站留下我瘦小的身影和青春的萌动。

在小站发生的第二次远行是1990年秋。那年我23岁，在旬阳县小河区公所工作3年后参加成人高考，顺利考上陕西青年管理干部学院，要到省城西安去上学。这天我先从单位回到家里，告别亲人，再从家里步行来到吕河火车站。上大学是我的梦想，这个小站、这趟慢车，载着我的希望再次出发了。窗外的巴山蜿蜒连绵，郁郁葱葱，山下的汉江碧波荡漾，缓缓流淌。车到安康火车站，下车，换车。我换乘的这辆车，先从安康开到汉中阳平关，再调换车头从另一条线开往宝鸡最后到达西安，整整坐了二十多个小时，虽然身子困乏无力，但是心情无比激动，因为成功的彼岸在向我招手，从此我的人生将步入一个新阶段。

1991年暑假，吕河老家，她来看我。这天我去送她，我们沿着我第一次到吕河火车站的路线行走，走走停停，边走边谈，心扑腾扑腾跳个不停。那天，她穿着黑长裙、粉红衫，头上两条长长的麻花辫，一双大眼睛清澈如泉，充满柔情和蜜意。车来了，车门打开，她缓步走进车厢，临窗坐下，打开车窗和我说话。她叮咛我，开学时路过安康要提前说一声，她要送我。她还说，要给我织一件毛背心，开学时带到学校去，入冬就能穿上。她又问我，喜欢什么颜色。我盯着她红扑扑的圆脸，脱口而出：“我喜欢红色。”车开动了，带着她那挥动的秀手和红苹果似的笑脸扬长而去。我站在原地久久不动，沉浸在激动和幸福之中，真是人生中最难忘的时刻！

大学毕业后，我又回到小河区公所上班，那时我和她已经结婚，后来有了孩子，进入最困难的人生阶段。我们一家三口和母亲分别住在相距百里外的四个地方：我住在与小河区，母亲住在吕河老家，她在安康城的一家商场上班，孩子寄养在安康瀛湖的外婆家。每次回家，我都要先到吕河老家去看母亲，然后来到吕河火车站等候那趟慢车，去安康看她们娘儿俩。后来我们在旬阳县城安了家，每次探亲，我们还是先回吕河老家，再坐火车去安康。再后来，母亲去世了，每年大年三十，我们一家三口也是先到吕河老家为父母烧纸，之后再赶往吕河火车站，搭乘晚上的那趟慢车去安康瀛湖岳父岳母家拜年。我记得大年夜的晚上，吕河火车站几乎没人，车上也没多少人，我们一家三口独居一节车厢，好宽敞，一家人的笑声溢满车厢。

在我人生前期的那些年，吕河火车站成为我生命中的小站，它牵系着我的脚步，连接着我的血脉，承载着我的希望，每次走进它，心中总会泛起层层涟漪，好似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再次重逢，充满浓浓的深情。小站无言，但它能够感知我的旅途劳顿，我的辛酸苦辣和人生风雨，我的希望和梦想。它时时刻刻都静静呆在那里，默默为我举行着迎接与欢送的庄严仪式，抚慰着我的心灵，鼓励着我成长，使我的人生道路越走越宽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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