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更屯到湖润 □赵一高

趁天晴，恰好周末，孤身飙车乡下，路过把荷圩，忽然想起徐霞客当年到过此地，便心血来潮——何不逆行一趟。遂转车头，向山中奔去。

过了那林，上坡，便是靖西地界。沿山路蜿蜒而下，不久便见一屯，不大，依山而建，房舍井然，大多为二层以上小楼。路从村中穿过，其中一楼门前围坐好几位妇女，车到跟前她们都抬头而看。村前田地在凹陷处，有人在劳作。此为上更屯。

上更在徐霞客的此段行程里颇为重要。当时其一路行来，到此太阳已西沉，就在此村借宿。好客的主人给他留下很好的印象。在他的游记里，这样写到：“又东北上土山夹中，已渐北转，共二里，宿于上更，而湖润之境抵是始尽。”此日为农历十一月初一。徐霞客从湖润过来，不过20里山路，一共宿了两个晚上，可见他中途应花不少时间赏景。而此前一天，他所借宿的人家尤为神奇，其坐轿过来，见路旁一打柴老人，一问，90岁了，育有7个孩子，前4个都已死。当晚，老人煮粥、煎蛋招待他。老人老伴性情温婉，他们聊天之时她在旁默默听着。更为奇特的是，全村人都不懂汉话，只有这老人会。游记里还提到，此村靠近“莫彝”，但老人并不吃槟榔。慢慢品这话，总觉得徐霞客有他的用意。

上更到下更，二里路左右。期间地势开阔，田野多成梯田状，玉米苗绿意盎然。过了下更，有一段很长的路没有村庄。路在逼仄的山峡中穿过，群山翠簇，古木阴森，风景极好，让人忍不住打开车窗或停车漫眺。准备行到山底，见一妇女挑一担东西徐行路边，近看是金银花，很是耀眼，忽然感动。想自己楼上的金银花已凋落殆尽，此间仍有如此好的花朵，不禁往山上多望几眼。心想，此连绵群山，不知藏有多少财宝呢。

一路过来，往左往右的山中有不少的岔路。当年徐霞客路过时，在山路上，还遇上十几个“莫彝人”打镇安府归来，很狂妄。明朝时归顺和镇安关系不好，“莫彝人”和“交彝人”帮归顺打镇安。徐霞客之所以从湖润经把荷到武州（今天等向都镇），是因为当时湖润的寨主跟“莫彝人”好，旅店的主人怕徐霞客去归顺。一路过来，他在感叹山野奇秀的同时也感慨道路的艰难。

现在走这条路，必定要经过一个屯——内爱。不知当年徐霞客是否经过，不少村名经岁月荡涤，已不可分辨。内爱风景极美，村后是岭，村前是溪，村中有汩汩的清泉。泉边两棵大树，树龄应该有上百年，要数人才能合抱。大树枝繁叶茂，参差横天。树干上的牌子记载此木名叫黄葛榕。正午时分，有几位村民在树下泉边浣洗，有说有笑。一边还有球场，有小孩在玩。我想，树与水往往让一个村庄更秀气，更有灵性，或者说，更具灵魂。新农村建设正如火如荼，但光有水泥地和路灯是不够的。走过不少山山水水，发现很少有像此村那样醉到自己。

过了内爱，湖润已经不远，虽然还要走不少的山路。而路，几乎都是傍着溪水而修，淙淙水声，一路不断，坡州电站，坡州高架桥，秀美的秀美，壮观的壮观。大桥下，有几座残败的房子，当地人告诉我，这就是坡州。不少史学家认为，此地为侬智高出生的地方。

在徐霞客心中留下阴影的湖润，从车窗外慢慢移来。不知几百年来她是如何沧海桑田地变化的，一眼望去，高低错落的楼房让她显得如此的漂亮。我曾在圩日之时，晃荡在其街头，也曾在崇靖高速上，停车俯瞰她的倩影。今天，车行旖旎的山中望她秀美的身影，依然感到震撼如初。当年，徐霞客眼中她不过就是一个寨子，今天，她是一个锰矿基地，又是交通枢纽，还是旅游胜地。著名的三叠岭瀑布和通灵大峡谷，就在其几公里外的地方；而德天跨国大瀑布，从此处往南，也不过短短十几公里。

原本从雷平过来，徐霞客是要直接往下雷的，无奈的是，为防“莫彝”和“交彝”，当地人在十九更砍倒大树横阻而路断，不得不借道龙英州（今天等龙茗镇）另道而行。边境一带的民不聊生和官员的不作为以及外族人的肆意妄为让他很是不平。而今，这一切已如昨日烟云，都散淡成遥远的故事了。国强，边才宁。国富民安，永远是一个不过时的话题。

从农历十月二十八日下午进入湖润，到农历十一月初一早上离开更屯，徐霞客在靖西前后不过3天。3天，在他一生的游历中不能说不短，但这3天所记载的东西，和其它地方纯粹写景的不同，有景有人有史，读起来很是厚重。今天逆行而来，人在景中，也在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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