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宗岱的好诗良药以及“南宁未了情”

老年梁宗岱

（来源：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梁宗岱特藏室）

本报记者 木容

梁家在南宁“小团圆”

尽管梁宗岱的冤案已昭雪，但已是家徒四壁、亲朋离散，只有甘少苏还陪在身边。他并没有埋怨党和政府，认为这只是一小撮别有用心的小人在对自己打击报复而已。尽管他安慰甘少苏：“好在我们夫妻都还健在，经历过的事就如同过眼云烟，让它过去算了。”但梁宗岱已不愿待在百色这块伤心地，急着到别的城市或乡村，开辟新出路，过上新生活。1954年7月，梁宗岱的故交、广西省（当时为省制）人民医院院长卢永克盛情邀请梁宗岱来南宁，进行绿素酊等新药的临床实验，这岂不是正中梁宗岱的下怀？梁宗岱马上应承下来，辞别甘少苏，只身赶到南宁。

卢永克，号雨田，亦是壮族英豪。其清宣统三年（1911年）生于南宁府果化土州（治所在今百色市平果县果化镇）。据莫文军主编、广西民族出版社1998年10月第一版《广西少数民族人物志》记载，卢永克于1926年12月参加革命。1927年任村农会主席，并参加农民自卫军。1929年12月参加百色起义，任红七军政治部宣传员。1933年入中央卫生学校学习。曾参加中央苏区反“围剿”、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在枪林弹雨中一面和凶残的敌人作斗争，一面组织医护人员以及亲自救助、医治我军伤员。先后担任陕北医院院长、八路军军医院二分院院长兼书记、中央卫生部保健科科长、西北局卫生所所长、第四后方医院院长兼医疗主任等职。新中国成立后，奉调回到故乡，接收广西省立医院，改制为广西省人民医院，成为首任院长。

1951年6月，中央民族访问团在团长李德全、副团长费孝通的率领下，来到广西三江、融水、龙胜、金秀、都安、巴马、隆林、上思等县访问，宣传党的民族政策，调查、收集、整理广西少数民族社会历史、文化教育、交通经济、生产生活、宗教信仰、民情风俗等方面资料，给贫困山区少数民族群众发放生产工具、粮食、衣物、药品。李德全即著名爱国将领冯玉祥的夫人，当时任国家卫生部部长。8月，李德全不幸在百色地区田东县坠车受伤，辗转至百色专员公署驻地百色镇养伤。卢永克带领广西省人民医院的外科专家赶到百色医治、照料，期间听说梁宗岱在试制中药，专程上门拜访，在梁宗岱陪同下参观了太和化工社。卢永克有慢性肠炎，他听从梁宗岱的劝说，试着服用绿素酊进行治疗，感觉效果不错，便对梁宗岱留下了深刻印象，并表达了对绿素酊深入研究的意愿。因此，一听说梁宗岱出狱，卢永克就重提旧事，希望与梁宗岱携手合作。在邕期间，为方便工作，梁宗岱暂住广西省人民医院的职工宿舍。

在梁宗岱蒙冤入狱期间，许多领导、党员、干部同情和支持他，提出“依法办案”，为开脱梁宗岱的种种“罪状”愿意站出来作证，可惜无济于事，而帮讲情者还不幸遭到株连。比如百色专员公署专员覃延年，就被迫承认“错误”，并在1952年8月改任广西省农林厅管辖的林业局首任局长（《宗岱和我》称其被贬职为“广西林木公司经理”，误），从百色调到南宁上班。此次梁宗岱来邕制药，才得与覃延年重逢，怎不悲喜交加？

1954年9月，梁宗岱觉得与卢永克合作颇为顺心，便让甘少苏也搬来南宁。医院分给这对夫妻一套房子，就在卢永克家隔壁。梁宗岱在百色的旧居忽起大火，梁宗岱的庶母李清英便也搬来南宁，和梁宗岱、甘少苏同住。梁宗岱的另一个庶母文秀清则早就随女儿（即梁宗岱的妹妹）迁居南宁，这么一来，梁家算是在南宁“小团圆”了。

默然离邕，归于淡泊

梁宗岱对这段难得的清静日子颇为满意。《宗岱和我》记载：“省人民医院每月发给宗岱80元工资，我们制的药，医院也付给成本费。这一段时间，宗岱放弃了文学创作和翻译工作，全力投入到绿素酊的临床实验。日夜守在病房观察病人，潜心钻研《病理学》《医药学》。他有许多英文和法文的医书和草药书，他说：‘我的药不仅仅是中国的草药，也包括世界的草药，所以效果突出。\’”

梁宗岱搞的是中药制剂，而广西省人民医院科研的主流是西医。西医专家质疑中医理论，反对绿素酊的临床实验。就算是中医方面，也对没有师承、门派的梁宗岱十分排斥。尽管如此，但梁宗岱在卢永克的支持下，临床试验还是按计划在循序渐进地进行中。不料，卢永克于1955年9月被选派去广州党校学习之后，形势大变。据《梁宗岱传》（插图本）记载，在广西省卫生厅副厅长、旧(中)医委员会委员叶培干预下，原来支持梁宗岱的科室主任、主治医生、护士均被调换，连自愿接受临床试验的病人也一个个被劝离。在总结会上，医院一些干部对梁宗岱冷嘲热讽。梁宗岱在会上忍着一肚子气，没有回嘴。散会后，梁宗岱回到家中，对甘少苏说：“这一生中，我在这里过得最低声下气了，我决定不在这里制药了，还是去广州另谋出路吧。”

1955年10月5日，“苏联经济及文化建设成就展览会”在广州开幕。梁宗岱借着“参观苏联伟大成就”的由头，与甘少苏前往广州。第一天下榻在旅馆里，第二天就去参观展览会，接着拜访了美国归侨、南华置业公司董事会主席冼锡鸿（曾任梁宗岱母校广州培正中学的财务主管）等老朋友。冼锡鸿的女婿朱钟昌是广东省人民医院小儿科主任，对梁宗岱研究的绿素酊等新药很感兴趣，主动提出在他的小儿科室试用。梁宗岱喜出望外，一口答应了。

其时，中山大学外语系正在筹备成立法语专业，中山大学党委书记兼副校长冯乃超与梁宗岱是重庆时期的故交，属意梁宗岱出任法语教授，专门发了两份电报给广西省委商调梁宗岱，可是回电都说“查无此人”。

1956年4月，政协广西省第一届委员会第二次会议在南宁举行，梁宗岱被列入增补委员。卢永克从党校学习归来，得知了梁宗岱在广西省人民医院受排挤的窘况，也曾尽力弥补。可惜的是，绿素酊等新药的第一期临床实验结论却是“治疗效果不显著”，卢永克想帮说情也无从帮起。卢永克知道梁宗岱去意已决，当获悉中山大学曾来函要人，而广西省委不愿放人，就好人做到底，通知梁宗岱：广西省人民医院可以放行，你去广州报到吧！

就这样，梁宗岱带着书生抱负与济世情怀，带着留恋与遗憾，与甘少苏告别南宁、告别广西，迁居广州，时年53岁。其后虽也回过南宁省亲访友，但归于淡泊的梁宗岱，已与广西文坛的风云变幻无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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