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西南飞 北医学子何鹏、徐璧云伉俪的故事 □陆照德

年轻时的何鹏、徐璧云。（何鹏提供）

2018年11月9日，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科研处处长王砚峰与研究员封越健风尘仆仆来到百色，他们此行是为撰写经济研究所所史收集该所前身抗战时期迁桂的相关资料，笔者从他们谈话中听到了和该所老前辈徐义生女儿有关的一段爱情与医学贡献的故事。

1967年腊月的一天，在南宁开往百色隆林的一辆班车上，27岁的徐璧云与新婚夫君何鹏一路颠簸行驶进百色地界后，靠窗坐的徐璧云越发感到新奇、惊险进而感到心旷神怡，一扫疲倦。车上隆林沙梨坡，缓缓行驶在“之”字形险峻山路上，曲折狭窄，车子不时摇晃，徐璧云看着窗外不断往后跑的大树、野草、荒坡及深不可测的山谷，惊诧不已，路好像永无尽头……

走了两天，好不容易到达西林县城。要回何鹏的老家那劳寨，还得步行2天，这是徐璧云第一次走山路，感觉换了人间。到村头，很多乡亲早在那里等候，要看一看这个大城市来的媳妇，场面无比欢欣喜悦。此后几天，何鹏家成了“临时联合诊所”，众多乡亲都来探望这对新人医生，顺带看病。

时逢春节，壮家丰盛的“一日多餐”场面，让徐璧云感到壮乡如此多情，但透视春节盛宴背后的壮乡，又是那么让人挂心，一个乡才一个简陋的卫生院；何鹏所在的县医院也不过几间茅草房，20多张病床，不分科，没自来水，照明电不稳定，跟南京郊外的任何一家医院相比都是天壤之别，遑论徐璧云所在的南京大学医学院……眼前的这一切，还有数日来乡亲们求医的话语，萦绕徐璧云的耳边。“壮乡需要我”，这使她暗下决心，要到这里尽自己“微薄之力”，来途艰辛与现实落差都抛诸云外。

返回南京后，1968年初，徐璧云从南京大学医学院调到西林县医院。这一来就扎根百色近30年。

何鹏与徐璧云是怎么相识相知，直至演绎这段孔雀西南飞的故事呢？

何鹏是西林那劳壮族人，幼与母相依为命，隆林中学初中毕业后，被保送到中央民族学院（现中央民族大学）附中读高中。1959年考到北京医学院（现北京大学医学部）医疗系读书6年。班里有个女生徐璧云，江苏人，徐父是高级知识分子徐义生。

开学不久，班里要出学习墙报，派何鹏作版面设计、画报头；徐璧云作编辑，写报导文章，两人初次合作，完成班里第一版墙报。此后，凡有此类活动都叫何、徐合作办墙报，随叫随到，每次都出色完成。

1961年，正逢国家3年困难时期，何鹏家乡来信：你母亲每天到红薯地里拣碎红薯回家充饥，你要尽快想办法解决困难。

何鹏接到信后，思虑再三，就给学校写报告，要求休学回家照顾母亲，但学院领导不同意，说你回去也不顶事，另想办法渡过难关。这事儿让徐璧云知道了，她主动支援何鹏，从她的生活费中抽出一部分，定时把钱和粮票交给何鹏寄回家。

徐璧云本大家闺秀，人美貌，学习好，班里有些上海、北京的同学都向她示好，但都被她一一婉拒。她偏偏看上了何鹏，主动关心他，还惠及老家的母亲，这让何鹏深受感动。何鹏也很喜欢徐璧云，但自知两人“条件差别太大”，毕业后他要回老家广西工作，故不敢有非分之想。徐璧云窥探得何鹏心思，表明她不嫌弃这些。随着彼此了解渐深，两人由同学变成了恋人。

1965年，两人大学毕业，徐璧云分配到南京大学医学院工作，何鹏则分回广西西林县医院，一对恋人从此天南地北，只靠书信传情，寄一封信两个星期才到。当时校园恋爱流行毕业前结婚，夫妻分配工作有政策照顾，何鹏觉得自己是家乡政府培养的，义不容辞回家乡服务，他不能要求徐璧云跟他受这个苦，没这样做。这样经过鸿雁传书熬到1967年，两人终于修成正果——结婚，并回西林那劳过春节。

婚前，徐璧云也跟父母谈论过与何鹏的恋情，当时形势，何鹏不来南京，徐璧云就要来广西。徐义生先生对广西并不陌生，1938年，他随中央研究院社会所从南京迁移到桂林，为研究省县行政关系，曾到广西苍梧、玉林、百色、田东等县实地调查，知悉广西百色山清水秀人淳朴，但贫瘠。纵然今非昔比，但社会经济还是比较落后。女儿虽非娇生惯养，却也没受过生活的苦，婚姻非儿戏，远嫁能适应么？关键是徐义生黄湘君夫妇舍不得女儿嫁这么远，交谈再三，兴许他们都知道一份好的感情不容易，自己又是受自由民主的时代思潮熏陶过来的人物，最后开明地同意了婚事。

调来西林县医院后，徐璧云拒绝接受地方对她的特殊照顾，经常与同事们爬山涉水，深入壮乡苗寨瑶山出诊，在农家“三同”，甚至临时独自夜诊，渐渐把自己锤炼成一名出色的医生，且行医有德：对病人，不分尊卑贵贱，细心问诊，一视同仁，倾力相助。在西林的12年里，徐璧云结了不少穷亲戚。

1980年，何鹏、徐璧云调来百色地区医院（今百色市人民医院）后，不少西林人来找他们求诊，两人对一些困难的病人还赠医送药，让他们吃住在家里。徐璧云还常随夫回西林进行医疗扶贫。西林群众淳朴善良的品性，深深印在她心间。

1995年，在百色地区医院服务了15年的何鹏夫妇，调去了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医院。

何鹏、徐璧云夫妇的百色行医生涯，不单是他们的爱情选择使然，更是他们献身医学的选择，徐璧云初来百色就深感大城市医院“人满为患”，壮乡基层更是缺医少药。所以，尽管调离西林30多年，他们还经常利用工休时间，应邀到西林县义诊，救治病人众多，一直坚持到现在，从不间断，以实际行动支援地方医院建设，培养医疗人才。

身为主任医师的何鹏，为百色地区外科手术作出多个贡献：1983年在市医院相隔20年后首次开展心脏手术成功；1984年首次对一例心脏刀通伤濒临死亡病人开胸修补心脏抢救成功；1985年作为广西唯一正式代表，出席全国首届“胸心血管外科学术会议”并宣读“胸部火器伤51例报告”论文等等，成为地方具有突出贡献的外科医生，并走上医院的领导岗位。

徐璧云默默地从事肾脏病专科实践和临床科研工作，先后撰写了数十篇医学论文发表在各级刊物上，其中《41例壮族成人原发性肾病综合症综合用药治疗观察》《恶性淋巴瘤化疗致急性高尿酸血症急性肾功衰》等获得优秀论文奖。作为一个主任医生，她先后被聘为自治区人民医院的专家委员会委员、“家庭医药”的特约撰稿人等。

回首当初的选择，恰如徐璧云在一篇回忆父亲文章写的那样：“在广西的边远山区当医生，工作了五十年，受到当地病人的爱戴，有一定的影响，学术上也有一定的成绩，没有辜负国家及父母对我的培养和希望。”对比得失，徐璧云遗憾的是对父母的亏欠。“对父母及家人的亏欠使我至今不能释怀，没有在他们身边照顾他们的生活，在他们患病时也都不能在身边尽力及护理，离世时也没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退休后，何鹏、徐璧云夫妇仍被单位返聘。夫妻先后合著5本公开发行医学专著，其中63万字的《创伤临床分类及救治》，十分适用于临床急危重病人救治，颇受医学界好评。

在何鹏和徐璧云的一生中，为爱情，做出了高尚的选择；为医疗事业，作出了专业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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