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翠莲从不远处的水窖里打上水挑回家。
刘翠莲家的水窖即将见底。
土地干枯,没有丝毫湿润。
在十年九旱的生存环境里,雨就是所有的希望。为雨而愁,为雨而苦,为雨而欢喜,等雨、盼雨的日子,成了他们生活的全部。
A 没水的日子
乡间小道上,尘土能淹没脚面,一旦车辆驶过,就会翻滚起一条土龙。车窗外,光秃秃的山洼上看不到绿意,灰蒙蒙的村子里充满呛人的土腥味道。
过几天就清明了,可是在这个小村庄里的土地里看不到出土的绿苗,少有的树木也没有抽出新芽。这里是会宁县北部山区土门岘乡,全县最干旱的地方。
刘翠莲嫁到土门岘乡土门村已近二十年了。春天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季节,可现在,她的身边,她的视野里,全是一片灰白。看到的都是满山的荒芜。
3月26日,天气阴沉,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81岁的婆婆心情格外好,一大早起来就下炕了。老人顾不上严重的哮喘,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存放粮食的房间。老人让儿媳把编织袋里的豆子拿出来,放在上房的台阶上。老人盘腿坐在屋檐下,一粒一粒仔细挑拣着编织袋里的豆子。刘翠莲劝婆婆到屋里休息,但老人很固执,因为天气似乎要下雨,只要一下雨,豆子就可以种了。
从去年10月至今,这里没有下过一场雨。刘翠莲和丈夫早在20天前就已经把小麦和胡麻种到干透的黄土中,因为已经到了播种时节,不种一年就没希望了。
当天,刘翠莲去了一趟地里,用双手在地里刨了一个一尺深的坑,还是看不到一点湿土。20天前种的小麦还没发芽,胡麻地里干脆找不出胡麻籽,“估计是风吹跑了!”而相邻的地里,全是干涸的土块。
村里的青壮年过完年都外出打工了,村里和刘翠莲丈夫一样呆在家里的男人很少了。家里前两年翻建房屋欠了3万元的账,丈夫准备在今年年底还清。但是天不下雨他还不能走,因为孩子在外上学,家里只有刘翠莲和婆婆两人,无法播种剩下的豆子、玉米、土豆。然而,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天依然不下雨。耽搁挣钱不说,春耕依然无法解决。
天不下雨,庄稼无法下种,丈夫出不了门打工,这一切让刘翠莲焦灼不安。还有让她心急的是逐渐见底的水窖。前些天,刘翠莲在水窖吊水的时候,听见桶底和窖底相撞发出的声音,她的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如果再不下雨,吃水也成问题了。
这口水窖汇聚的雨水,是刘翠莲一家人以及两头驴、两头猪一年的用水。3月26日中午,刘翠莲赶着毛驴出了家门,在村里的河道里走了半小时后才到一眼井旁。村里的这条河叫苦水河,河里的水是苦的,牲口都不喝。村民在这里两米深的地方掏出的井水,水质稍微好些,但仅能供牲口饮用,苦涩的井水使人难以下咽。
“如果不下雨,一个月后我们家人只能喝这里的水。”这样的事情刘翠莲心里能承受得了,因为几乎每年他们都得喝苦涩的井水。村里条件好的人会到远一些的地方购买甜水,像刘翠莲一家只能用苦水度日。
晚饭时,刘翠莲做了土豆面片。也没炒什么菜,只有腌制的咸菜。为了节省用水,土豆也不用水洗,直接削皮后切成条放进锅里。出锅的面片稠稠的,分不清哪是汤哪是面片。
饭吃到一半,刘翠莲突然放下碗筷打开了电视机,里面是电视台的天气预报,“会宁:晴”。
刘翠莲长长叹了一口气,瘫坐在炕上。
B 盼雨的日子
刘翠莲的娘家在会宁南部,那里属于二阴山区。小时候每到清明节,漫山都是粉嘟嘟的杏花,田野中绿油油的麦苗青翠欲滴,山路边各种小草破土而出……那时候人们也能吃上甘甜的泉水,随便在河底用铁锨一挖,就会涌出一眼清泉,孩子们趴在泉边嘴直接伸进泉里喝水。
自从嫁到土门村,一切全变了。虽然都是会宁人,但生活习惯大有不同。刚结婚洗脸的时候,她把洗脸水泼到了院子里,被丈夫责怪了一番。后来发现全家人就用一脸盆水洗,先是婆婆洗,洗完之后就是家里年龄从大到小的轮流用一盆水洗,洗脸也不用洗衣粉和香皂。最后洗完脸的水专门倒进装脏水的大桶里,用这些水给家里养的猪、鸡拌食用。
虽然也有河,可是和娘家的河截然不同,河里没水不说,挖开的井水还苦涩难咽。而最好喝的水要数窖水,每当下雨时,家人就会把山上的洪水引到水窖里,沉淀后直接饮用。很多时候,从窖里吊上来的水上面漂浮着羊粪等杂物,可相比之下,这样的水还是最好喝的水。
因为夫妻恩爱,刘翠莲并未选择逃避,而是坚持生活了下来。此后的日子,她的最大期盼就是天多下雨,让日子好起来。但下雨的日子少之又少。在刘翠莲的记忆中,一年下一两次雨已经算多的了,有时候两年连一场雨都不下。婆家的地很多,四口人有一百多亩地。但由于干旱,一百多亩地的产量不足娘家四五亩的产量。更多的时候连种子都收不回,只能抱回一堆柴草。刘翠莲家弃耕的地超过百亩,现在只种有20亩山地。
记忆中,1995年的干旱导致粮食全部绝收,那年天没有下一滴雨。常年的干旱导致窖里面的水根本不够吃,牲口全都变卖了。每个昼夜,村里的人都排队在半小时路程远的一口井上取水,二十余人的队伍昼夜不间断,等两三小时才能盛满一桶水。这样的场景持续了整整半年。幸亏刘翠莲的丈夫在煤矿打工,辛苦钱帮助一家渡过了难关。
对于刘翠莲来说,雨就是希望,在这个十年九旱的地方,每一滴雨就是一颗希望的种子。下雨天,是村子里每个人都期盼的日子。家家户户建的水窖,只有在下雨天才能储水。只有在下雨的日子里,小孩才可以痛痛快快地在雨中洗上一回澡。在雨中奔跑跳跃,大呼小叫,尽情地享受水带给人们的抚摸与清凉。
刘翠莲说,无数次梦中,梦到的都是小时候在娘家雨中奔跑的喜悦,躺在热炕上听屋檐下雨水滴滴答答的响声……但这样美好的日子在土门村毕竟太少了。特别是夏天,在骄阳下忙了一天之后,男女老少都有种将要被风干的感觉,用窖里的水洗一把脸简直就是奢侈的享受。
刘翠莲说,“下雨了没”已经是大家的口头语了,丈夫常年在外打工,每次打电话回家第一句话就是:最近下雨了没。而年迈的婆婆总会唠叨天怎么还不下雨。就连孩子们在下雨后都会长出一口气,感叹吃水有希望了,庄稼丰收有望了。
盼雨、等雨的日子,快乐太少,更多的是一种失望和无奈。
C 对水的渴望
在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干旱地方,雨水带给百姓的福祉远远超过其它一切自然物,雨水,成为最重要的自然图腾,也在村民的精神世界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久旱逢甘霖”更是刘翠莲一家最为关注的事情。
他们家的地都在山洼上,一切都看老天爷的脸色。2003年,是刘翠莲记忆中雨水最多的一年,干旱年份的村里人,终于等到了久久期盼的好雨。
那一年,家门口对面光秃秃的山上竟然有了绿意,庄稼的长势很好,整个山野呈现着一派勃勃生机。当年粮食取得了历史性的丰收,以至于后来连续干旱,但家里的口粮一直不缺。
刘翠莲也不希望自己靠天吃饭,她一直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或者政府的帮助,来改变这种现状。她出嫁后的二十年,其实也就是在抗旱中度过的。从当初的不适应,到现在的时时刻刻和旱情作斗争。刚嫁来的时候,婆婆总是给她讲一些吃水难的往事,公公去世的早,婆婆一个女人拉扯着孩子,遇到干旱的日子,经常是自己喝着苦涩的井水,少有的窖水留给孩子喝。而且等到孩子夜里熟睡之后,就摸黑去挑水吃。久而久之,刘翠莲也自觉地节约用水,并言传身教给自己的子女。
刘翠莲家早些时候的水窖是在地下挖个坑,防止渗水,就用当地的红土夯实。但是这样还是渗水严重,一窖水吃不了多长时间。2000年左右,政府部门投资母亲水窖、整村推进水窖等项目的实施,每家都有了水泥水窖,这样就解决了渗水问题,家里的水可以存放了,而且政府资助了两眼水窖。如果每年下一场及时雨,两窖的水全家人可以省着吃一年了。
刘翠莲说,这些年政府实施的雨水积蓄工程一定程度上极大地缓解了会宁当地群众吃水难的问题,双垄沟播技术也使得家里庄稼增收不少,但依然脱不了靠天吃饭的帽子。从去年开始,一则消息让刘翠莲对以后的人生充满了希望。引洮一期会宁供水工程原本没有把土门岘列入供水范围,后经政府积极争取,终于将土门岘列入。这就意味着刘翠莲家可以享用甘甜的洮河水。
据了解,引洮一期会宁供水工程实施后,可解决人们的生活用水问题,并为部分耕地提供灌溉用水。同时,可增加大量的成片林等,可对坡度较大的山坡地退耕还林还草创造条件,减少水土流失。
但现在,刘翠莲一家还在等待老天下雨,焦灼的神色,永远定格在他们的生活中。
■文/图 本报首席记者 张鹏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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