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财庭
陈国钧书法作品。
在靖远,你可以不知道县长、书记姓甚、名谁,但不可以不知道陈国钧。
说起陈国钧,老百姓津津乐道的是他的书法。据说上世纪四十年代,我国近代书林巨擘于右任先生来西北视察时,见陇上书法家陈国钧所书魏体,当众赞赏曰:“此公书法不凡,堪与张裕剑、清道人媲美矣!……”并搜求其墨迹多幅,携去观摩,传为佳话。
据范振绪修《靖远县新志》载:“陈国钧,字子身,居县城,其先世以武功显,至国钧始治诗书,弱冠为邑诸生,好挥毫作篆隶,工灵庙二爨之书。时入提督幕府,足迹遍陇上,执经问字列门墙者半阀阅子弟。国钧虽日在朱门,而操行不苟,故人多重之。民国十二年遴选为合水县知事,县本瘠苦,又萑苻遍地,不易治。国钧莅任刻苦自励,不妄取、不更张、与民休息,元气稍抒。忽报贼至,合水城颓废残缺,本不可守。一闻有变,吏胥人民均逃亡殆尽。国钧以责任守土,人劝之逃,迄不应,匪入署问尔何人?应之曰我县长也。胡为不逃?曰职司所在不愿去,亦不能去。匪大索,室中仅旧衣数袭,卷宗而已。遂置不顾而去也。再任民乐,勤求民隐,解组归,仍两袖清风,一肩行李。享年71岁,里人私谥曰肃穆先生。”这是一代文宗范振绪先生亲笔对他的评价,当为信史无疑。陈老早年举贡后在私塾执教,曾为靖远协营马福祥将军记室,兼课少君鸿宾、鸿逵。是马鸿逵的老师。后来马家一门五将军,得势西北,当局倚重陈老,奉为上宾,官多重之。
其实,在靖远人心目中在意的不是他的仕官,而是他的书法。陈国钧幼年初攻王、苏,后博览群贴,借鉴金文,以郑文公龙门二十品、大小爨参合,融自长成一体,终为名家。
陈国钧是陇上闻名的书法家,与甘肃著名书法名家刘尔炘等交往甚密,早年专习“兰亭”,后攻魏书及金石古籀,潜心研习大篆、小篆,尤对邓文焯词作及书画至为尊崇,晚年始习怀素书法。书法作品早年清雅秀丽,淡而不俗,流漓舒畅,阳刚尽致,后期则笔力遒劲,豪放洒脱,气势磅礴,力似千钧。
他的书法行、楷、隶、篆无所不佳。尤以魏碑见长,堪与张裕剑、清道人媲美,为唐介亭后陇上书坛泰斗。其作书胸有成竹,只看几尺宣纸,从不折叠,一挥而就,行气分明。其书露锋出笔,捺笔成角,笔意造像,骨架刚健,气概豪放,用笔方中掺圆,含有篆味,神韵独特。魄力雄强,气象浑穆,诚可谓情发乎中,神旋于内。绵绵不绝的象外之意,犹如抚琴,虽静如处子,冥冥之中自有悠然韵律,亦如空谷幽兰,识其韵在美其质。精微处包罗万象,疏朗处百姿千态。晚年患臂神经痉挛,临池时悬腕微抖,而下笔刚劲千钧,纵横自若,溶墨滴于点画之中,不露痕迹,笔力遒劲,阳刚尽至,淋漓酣畅,豪放洒脱,观者倾倒,实为一绝。时人誉为“神笔”。
先生不仅书法超群,亦工诗词,不事堆砌。在《靖远县志》上,我翻寻到了先生的《抗战》诗三首:
其一:
年来抗战气弥豪,愈战愈强愈不挠。
况我牺牲有代价,看他狼狈尽潜逃。
河山无恙千秋在,民族复兴万国朝。
世界和平从此奠,黄龙饮罢浣征袍。
其二:
国家多难兴邦日,正是卧薪尝胆时。
正义待伸决一战,倭奴歼来赖长期。
中原文物从来盛,华夏威名已遍驰。
利品极多无处用,何妨留作纪功碑。
其三:
无端秦陇起烽烟,盈野盈城碧血连。
昔日桃园成战地,崇朝沧海变桑田。
群龙无首知谁是,逐鹿争雄齐自先。
同室操戈缘底事,诸君何以解民悬。
爱国之情,民族气节跃然纸上。
寻找陈国钧,我听说了许多先生的故事。先生赋性耿直,热爱文化。先生写字,也根据情况,视人而书,读书人,德高望重者多书“教正”,年轻者多为“属”。据说在任期间,有个属吏做寿,奉请他以县太爷的身份题四字横匾以光耀门楣。他本不愿写,奈于属吏强请,遂写了“体悬超敬”四个大字。久后才被人识破,拆开读之,乃“本县走苟”,至今传为笑谈。
先生更是地方文化的传承者,播火者。常诫门人:文求气昌,字求气贯。写字要融化前人精髓于毫端,一气呵成,自成一体。
1925年旅居兰州期间,与同乡李星垣、赵焕唐等文化人士筹资重印道光《靖远县志》,先生序曰“旧志重新,非惟向同人之考境,亦且使后之续修者获有所根据,岂非一举而数善乎?”由于陈老的力倡,使这一地方旧志善本得以抢救保存。今天的我们得以有幸阅读,以史为鉴。现如今,他的乡人不负先生厚望,已将陈老当年抢救的善本《道光·靖远县志》重新印刷出版,以资后人。靖远幸甚,西部幸甚。
先生的门人遍及陇上,陇上书家苗祖荫、任国选、杨任之,其后昆陈效瑗均出类拔萃,为世人所重。然而先生由于政治和历史的缘故,声名仅圉于陇上,不能张扬。这不得不使人感慨:天下英才,总是被权术所利用,用过之后弃之如敝履,倾之似药渣。这是命运的力量支使的呢?还是中国的历史规律铸就的?“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是杜甫吟于秦州的名句。而陈国钧用心血和豪气写下的“文章”,似乎也可以用杜甫的名句去解读。正因为他是封疆大吏、西北军阀马鸿逵的老师,新中国成立后,受政治运动的影响,他的书法作品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和宣传,加之他的寿禄、功名远在范振绪先生之下,儿女又躬耕垄亩,不甚重视,遗失不少,损坏不少。直到今天才引起人们的重视,成为学子好家搜求的珍宝,先生的一副对联市场价竟炒到三五千元,谁家能有幅陈字当是十分荣耀的事了。如今在靖远走访,随处可见先生题写的匾额、对联,处处飘荡着先生的墨香。先生之书法亦被当地人称为“陈体”。陈国钧书法作品传世很多,广为民间收藏,县图书馆保存有其在河州镇署供职期间写给妻子的家书《集锦集》及部分使用过的书法字帖等。陈国钧书法作品被兰州碑林收录。
在靖远城乡走走,不论是乡间的堂屋中亦或是庙宇的门楣上,你时不时会被一块块硕大的匾额吸引,被一幅幅流畅的翰墨倾倒,你会一边眼羡地仰读品位,一边听着主人充满炫耀地说道。对一个民族,值得顶礼的不是帝王的陵寝,将相的门第,官员的高位,富豪的财宝,而是千秋盛业的文化和光照百代的文学星斗。对于一位真心的书家,世俗的荣华富贵如同过眼烟云,只有翰墨飘香于后世,才是永恒的安慰与丰碑。数十年来,同陈国钧同时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都到哪里去了?一抔黄土,蔓草荒烟,长满莓苔的名字只能到尘封的史册中翻寻,往日炙手可热气焰熏天,顶多只剩下墓前零落的石人石马的冰凉冷寂。而陈国钧,他扩大了书法的边疆,成为陇上书坛的巨擘,他的陈体书法,至今仍然活在众生的心中和代代相传的记忆里。靖远城头的千古明月可以作证,陈国钧的翰墨并没有和作者一去不返,它们依然留活在燃烧的今天,字字句句,点点撇撇,宣说着世事沧桑,人生短暂而艺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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