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观察 坑人“医托”缘何成顽疾

制图/武亚新

所谓“医托”，指的是一些医疗骗子，长期活跃在大城市的车站、医院门口、医院挂号处，现在甚至网上也有很多。他们用欺骗的方法引诱来自农村的患者，把他们骗到一些无医疗资格的小医院、小诊所去看病，合伙骗取患者高额诊疗和药物的费用。

全科医生、社区首诊、没有转诊介绍就不能去大医院，这些制度很多人听起来还很陌生，这固然有民众观念抱残守缺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医疗资源分布不均，医患信息不对称。而这也是导致“医托”难根治的一个重要因素，要想杜绝“医托”，就必须下力气建立现代医疗服务的制度。

1  农村患者成为目标

张百顺的妻子患了妇科疾病，但是武山县医院没办法做这个手术，他们决定去兰州的大医院试试。就这样，张百顺带着妻子坐上了去兰州的长途汽车。

12年前，张百顺曾经在兰州打工。5月30日下午，记者接通了张百顺的电话，他依然清晰地记得曾经打工的地方——红山根“泳乐大世界”。如今，“泳乐大世界”随着南环路的贯通，早已不复存在。

在兰州有过生活经验的张百顺自认为很了解这个城市，今年3月份，他直接带着妻子来到了甘肃省妇幼保健医院。“我记得，早上7点多，我们就到了医院，人很多，做完检查就已经中午12点多了。”张百顺回忆说，“大医院看个病确实够费劲的。”

张百顺和妻子在医院等待检查结果的时候，碰上一对“夫妻”，聊天的过程中，她说自己患的妇科病和我妻子的病一模一样，检查了好几次，药也没少吃，但是效果并不理想，这次来医院也是找一个姓张的教授级大夫看病。

张百顺就想，大家出门看病不容易，一下子人就亲近了，互相也很信任。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这对“夫妻”电话响了，听电话里的意思是，张百顺要找的那位张姓教授级大夫已经下班，下午不来医院，将在邮电大楼一家门诊坐诊。这对夫妻打完电话，接着和张百顺聊天，再没提看病的事情。

到了下午1点多，这对“夫妻”中，男的对女的说，“时间快到了，我们赶紧去张大夫门诊排队，不然下午就赶不上回去的车了。”张百顺在一旁听着，心里也在犹豫，在这等着，下午看完病估计就晚了，又要吃饭，还要住宿，会花掉不少钱，再说还不知道专家能不能等到。这么想着，张百顺就对那对“夫妻”说，“要不我也跟你们去看一下。”张百顺还记得，那对“夫妻”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张百顺虽然曾经在兰州打过工，但近年来没有来过这个城市，现在对这个城市一点也不熟悉，他们坐出租车花了半个多小时，到了邮电大楼。“那对‘夫妻\’看起来很熟悉这个地方，领着我们直接就找到了那家叫做‘京都中西医结合门诊\’的地方。”一位老大夫坐诊，据医院的护士介绍是一个教授，张百顺暗自高兴，这下终于碰上了一个好大夫，但愿妻子的病能够治好。

看病、抓药，张百顺花了3000多元，一切看上去都没有问题。当时大夫抓了30服药，到现在还没吃完，张百顺妻子的病也还是那样。

5月30日下午，当兰州晨报记者接通张百顺的电话后，他依然不敢相信自己遇到了“医托”，上了当。

所谓“医托”，指的是一些医疗骗子，长期活跃在大城市的车站、医院门口、挂号处，现在甚至网上也有很多。他们用欺骗的方法引诱来自农村的患者，把他们骗到一些无医疗资格的小医院、小诊所去看病，合伙骗取患者高额诊疗和药物的费用。

4月份，一位曾经替“医托”坐诊的大夫向兰州晨报记者爆料，“这儿看病的人，主要就是‘医托\’拉来外地的、乡下的，没来过兰州的病人，带的钱多，在这里人生地不熟。”

2  打击缘何作用有限

防不胜防的医托，坑的往往是患者的救命钱，影响最为恶劣。可以说，“医托”已经成为患者“病魔之外的毒瘤”，他们的存在已经给患者、患者的家庭，乃至整个社会都带来了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

为此，卫生部、公安部曾联合颁发《关于清理整顿非法医疗机构严厉打击医托违法活动的通知》，明确指出医托是违法的，对抓获的医托人员处以15日以下拘留、200元以下罚款的处罚。

2015年11月，甘肃省卫计委、省公安厅、省工商局再度联合转发《关于开展整顿医疗服务市场秩序依法查处打击“医托”诈骗活动的通知》，要求各地采取有效措施，依法打击“医托”诈骗活动。

《通知》明确，公安机关要指导医疗机构加强对医疗机构及周边的巡逻守护。发现“医托”扰乱医疗机构秩序，构成违反治安管理行为的，公安机关要依法予以处罚，切实维护医疗机构及周边良好的治安秩序；对涉嫌诈骗犯罪以及其他犯罪的，要认真组织审查，符合刑事立案标准的要坚决立案侦查，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相比骗取患者到小诊所就诊能得到的数千元回扣，这样的处罚对在暴利驱动下的医托人员几乎没有约束力。另外，在实际操作中取证困难，这一处罚规定一直很难起到好的效果。

对付“医托”，首先想到的办法是加强打击力度，但多年来的打击效果似乎并不明显。“医托”现象由来已久，全国各地尤其大城市往往都有，执法部门也不是近年来才开始打击，但效果并不明显。

这表明，虽然对医托现象一直有打击，但作用有限。原因有多方面，例如打击行动不能常态化，经常死灰复燃；医托行骗手段高明，不容易留下破案线索等等。此外，医托行骗利润空间巨大，骗子们愿意打点“周围的关系”，从而保证能常年固守一个地方行骗。

只在面上对“医托”进行打击显然是治标不治本，最重要的是要铲除“医托”产生的土壤。实事求是地讲，我们现行的医疗保障体制还不够完善，存在不少缺陷，市民尤其是农民进城看病，他们“摸黑”来到兰州的大医院，很容易受到“医托”的诱骗。

数据显示，“兰州一些三甲综合医院每年门诊量至少有一半来自省内其他地区。”这反映了两个问题：一个是越来越多的病人希望得到高质量的医疗服务；另一个问题是优质资源过度集中在以省会城市为主的大中城市，也就是医疗资源的配置结构不合理。

因此，有专家提出之所以有医托，是因为有太多来到大城市寻医问药的外地患者，要解决“医托”现象，要让外地患者在本地就能治好病，因此主张在小城市和乡镇加大医疗资源的投入，甚至主张缩减大城市的医疗资源，让医疗资源平均分配。

这个想法不能说没有作用，但并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鉴于我国医疗服务行业总体水准的良莠不齐，尽可能地平均分配医疗资源，可能会导致医疗服务水平的整体下降，因为大医院的管理水平不是小地方的小医院可以比拟的，要治疗疑难杂症和应对民众日益提升的医疗服务需求，大医院也往往有必要做大做强。

3  根治“医托”，在于解决医疗信息不对等

2015年下半年的时候，46岁的杨树发现自己无法平躺着睡觉，一旦躺下，右肾位置就疼痛难忍。

杨树去的第一所医院是麦积区马跑泉卫生院，在这家乡镇卫生院治疗5天，光吊瓶子，没有效果。之后，杨树去了麦积区铁路医院，在这里做了CT后，诊断其右肾有一个囊肿。再去天水市中医院，诊断结果一致。但是由于医疗设备的限制，医生给写了转院证明，杨树到兰州大学第二医院治疗。

在医院走廊上等待的时候，偶尔会有陌生人关切地上来询问他的病情，并且给他介绍好医生。但更多的人只是把一张张医疗广告塞到他手里，杨树的解决办法是“往屁股下一垫，等着叫号”。

其实，这不是杨树见多识广，而是他是拿着天水市中医院的转院证明来的，他说，“任凭别人说破天，我也不会跟着去。”

“医托”的出现，根本原因是信息不对称导致的结果。

4月12日，靖远县一位60多岁的风湿病患者来到兰大二院看病，在医院门口抽了一支烟的工夫，他就被“医托”盯上了，然后被哄骗到白银路昌泰中西医结合医院，开了几服中药，花了1881元。5月30日，这位患者的亲属告诉兰州晨报记者，患者患病已经多年，到处求医看病，始终没有效果，这次上当，也是病急乱投医。

“医疗服务市场是一个很特殊的市场，医患之间存在巨大的信息不对称，病患对疾病尤其是重大疾病往往缺少了解，而只有医生才是权威。这样信息不对称的市场，就会出现市场失灵。”兰州大学公共卫生学院丁国武教授说。丁国武老家在古浪县，对此也是深有感触，“不少老乡到兰州看病，都要找到我这里针对他们的疾病推介医院科室，甚至介绍医生。”

丁国武说，这种信息不对称是一种外部性，需要由政府解决这种外部性，才能让“医托”现象消失。国外难觅“医托”，关键在于首诊制度和严格的转诊制度的落实，这样才可以解决信息不对称问题。

据媒体报道，之所以美国、英国等发达国家不存在“医托”，是因为他们很大程度上解决了医患之间信息不对称的问题。方法是建立社区首诊和严格的转诊制度，所谓“社区首诊”和“严格的转诊”，以英国为例，是指居民要想享受国家免费医疗，在患病时（重大伤害等立即威胁生命的状况除外），必须首先由社区或家庭的全科医师诊治，根据病情逐级转诊，病情控制后再转回至全科医师处进行后续治疗。医院不接待没有医师或医疗机构推荐转诊的病人。这种制度就保证了患者在患病后，对病情有初步的了解，并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步，而不是像无头苍蝇那样跑到大城市里，被医托骗子玩得团团转。

（文中所涉病患为化名）

兰州晨报首席记者 邱瑾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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