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沟堡漫笔

□浅笑

一直在历史教科书上读辽、西夏、宋的对峙,却从不和自己脚下的土地联系起来——历史就是历史嘛,与我们何干?可是,一次次的爬山访古活动让我重新打量和思考我所生活的地方——原来,历史就在脚下这块土地里冬眠。

这片土地,最早的著名城堡就是汉代的鹯阴古城。这里曾是宋夏交界的地方,也是元朝灭亡后残余势力在这里不断骚扰的地方,明王朝在这里建立了很多古堡烽燧。这里,更是古丝绸之路必经之地。因此周边群山里有随处可见的烽燧遗址、古堡遗址、长城遗址,以及我新近知道的名称——斩坡长城、跑马道、哨马道。历史在这里辉煌、衰落、睡眠。就在无意的徒步之间,我知道了静默在周边群山里的许多城堡——位于平川境内的鹯阴堡、麦田城、会州城、陡城堡、迭烈逊堡、水泉堡、打拉池堡；靖远境内我们走过的有分水岭堡、苦水堡、芦沟堡。而芦沟堡是附近众多古堡里最大的一个。

芦沟堡遗址,位于靖远县北滩乡芦沟村。据《靖远康熙县志》记载,“芦沟堡城,在卫东一百八十里,城周三里,明万历二十四年,兵粮道刘兑创建,户部主事杨思(恩)撰记本堡,与宁夏、中卫比邻。”史上芦沟村气候湿润,水草丰茂,芦苇丛生,地名因此而得。如此一个美丽的地方,因历代征战的原因,几乎成为赤贫之地。后来的移民填补了这里的空荒。如今,芦沟村人口有2500多,居住在芦沟堡遗址附近。而芦沟堡内,只剩断壁残垣。古堡四周城墙尚未完全坍塌。城内正对瓮门还有一个坍塌的土楼,据当地人说那是堡内的鼓楼。走过遍地的残砖断瓦,依稀可见当年的规模。只是,经过几百年的风吹雨打,以及后来的盗墓者积极“开发”,堡内已经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我们去的那天,就见地上有新开挖的盗洞。一个牧羊的约四十几岁的妇女说,她小时候常来这里玩,看见一些回民来这里搬运石兽,她清楚记得有一个石骆驼被他们搬走；当地人也把大量的雕花石条运走打路基或者砌墙。那些回民从地底下挖出更多的东西,顺顺当当地从当地人眼皮底下运走。那妇女说,还有遍地破碎的青花瓷碗,有的是半个碗,有的是多半个,都被那些回民捡走。后来他们才明白那是文物,可值钱了。可惜,等人们明白时,芦沟堡彻彻底底地成了一座空城。

当我们面对残破的古城凭吊时,同行的一个来自固原的小伙子林漫,是个回民,他很认真地踏看城墙,丈量城池的面积,测量城门里坍塌下来的青砖块的面积,并在城内那些残砖断瓦里仔细寻觅,希望有所收获。后来,他从砖头堆里捡了几块相对完整的滴水瓦当,瓦头兽形雕刻依旧清晰可见。还有一块完整的雕花地砖,以及几块带字的砖块。说实话,我每次踏进历史遗迹里,至多了解一下相关的历史资料,缅怀一下感慨一下,不曾这么执着地想还原历史原貌。当得知芦沟堡内唯一没被盗走的一个宝贝被收藏在芦沟小学校内时,他便要求我们同行,一睹古钟的真颜。古钟被芦沟小学的魏校长妥善地收藏,他们几个恳求魏校长让看一眼,魏校长几经犹豫,终于让我们看了。可是,因为不能取开上面的保护罩,我们也不能看见古钟的全貌。而林漫则早已躺在地下,透过那个保护罩的缝隙用卷尺试图测量古钟的体积了。后来,魏校长答应我们看古钟图片,林漫还是认真地测量、记录。他随身的那个小本本,已经记录了不少东西了。他的执着还表现在当天已经是下午了还和“燧人王”拜访了另一座古堡——营盘水。那是一座石头城,城墙和城内建筑遗迹尚在。不知道那是一座什么堡子呢?大户人家防贼寇的?或者是个驻军基地,监守敌情的?反正那个城堡建立在山顶的险要处。后来,林漫将所捡拾的东西悉数交给平川区博物馆,像林漫这样纯粹执着地方历史的很少见。据说,他为保护宁夏地区的古长城和烽火台遗址已经做了很多,引起当地政府的重视。徒步考察时,他手里总举个旗帜,上写“中国长城志愿者”,这次也不例外。返回时,我还沉浸在明王朝的繁盛时期,思绪蔓延过盛极一时的芦沟堡。不知道当年彭泽告别挚友冯景福时,是以怎样的心态写就《芦沟别意序》的呢?他走后,沧海桑田浮云变换,当年繁盛的芦沟堡如今只有残留的城墙和砖瓦们回忆彭公了。脑海里一直是芦沟堡内翻飞盘旋的乌鸦群……不知道芦沟堡繁盛时期,它的上空飞翔的该是什么鸟儿呢?

在物欲横流的时空里,掠夺与破坏是两种手段。而坚守与执着,更是一种精神依存。一个地区一个民族,如果忘记历史或者没有历史,那该是何等的悲哀呢?祖先留下来的东西有许多尚待揭开的秘密。我们一边有人积极地毁灭着历史证据,一边有人积极地保护着谜底。但只要有人坚守,希望就不会破灭,历史也不会被埋藏。希望所有造访遗迹的人,能如林漫一般执著,铺就一个连接历史与未来的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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