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唐之际合浦地区采珠业（下）

隋唐时期合浦地区采珠业有了进一步发展，对珠池的认识有所加深。唐王朝对合浦南珠的需求大量增加，置珠户，专门负责采珠上贡。为防止稀缺战略资源外流，朝廷严控珍珠出口。朝廷修贡以及官吏贪婪是民间采珠业发展的两大阻力。采珠人承担着巨大的风险，却生活困窘。

晋刘歆期《交州记》云：“合浦十八里有围州，周围一百里，其地产珠。”表面上，晋人对合浦地区产珠之所有了明确的认识，但从“十八里”的距离来看，此围州是否就是现在的涠洲岛，仍需进一步研究。唐代将合浦地区盛产珍珠的海域称为“珠母海”，从唐人刘恂《岭表录异》“取小蚌肉贯之以篾，曝干谓之珠母”来看，珠母海应该就是多产珠贝的海域。《旧唐书·地理志》载：“唐置廉州，大海在西南一百六十里有珠母海，郡人采珠之所。”唐代廉州领4县，大致包括今天的合浦县、浦北县、博白县以及北海市区，唐代一里约为550米，以此衡量，珠母海应该就是现在涠洲岛附近海域。《郡国志》载：“合浦海曲出珠，号曰珠池”，海曲即海湾。《岭表录异》载：“廉州边海中有洲岛，岛上有大池，谓之珠池。每年刺史修贡，自监珠户入池，采以充贡。”所谓珠池、珠母海以及庾信所说的珠泉，均可确定在合浦、北海沿线近海区域，现在的涠洲岛海域应该是唐代廉州重要的珍珠产地。

唐代权贵阶层大多贪宝货之利，重珠玉之饰。对于合浦珍珠一方面严禁出口，另一方面时时修贡，试图垄断珠利。玄宗开元二年（714年）敕：“诸锦、绫、罗、縠、绣、织成、绸、绢丝、牦牛尾、真珠、金、铁并不得与诸蕃互市”，这是政府严禁民间私自贩运丝织品、金属器、珍珠等出境的法令。据《关市令》，开元二十五年（737年）“敕诸锦、绫、罗、縠、绵、绢、丝、布、牦牛尾、真珠、金、银、铁并不得度西边、北边诸关及至缘边诸州兴易。”德宗建宗元年（780年），“敕诸锦、罽绫、罗、縠、绣、织成、细紬、丝、布、牦牛尾、真珠、银、铜、铁、奴婢等并不得与诸蕃互市”。可见唐王朝一直以来严格控制珍珠等资源出境，这样就不利于民间珍珠等对外贸易的发展。

合浦地区是唐王朝境内重要的珍珠产地，廉州“毎年修贡，珠户入池采珠，皆采老蚌剖而取珠。”珠户是一种特殊编户，地位略高于奴隶，专门为政府采珠。虽然偶有停止贡珠的敕令，例如高宗永徽六年（655年）十一月“戊子，停诸州贡珠”，但大多数时期，地方贪渎官吏为满足私欲以及迎合上司往往“逾意外求”，“尚奢丽以自媚”。代宗广德二年（764年），镇南副都护宁龄先上言：“合浦县海内珠池，自天宝元年以来，官吏无政，珠逃不见。”官吏无政，过度采捞珍珠，是珠逃不见的重要原因。据《通典》载：“诸郡贡献，皆取当土所出，准绢为价，多不得过五十匹，并以官物充市，所贡至薄。”如果真的“准绢为价，多不得过五十匹”，是不会出现“珠逃不见”的现象。唐后期，珠禁甚严，合浦地区商旅不通，百姓生计大受影响。懿宗咸通四年（865年），诏“宜令诸道一任商人兴贩，不得禁止往来。廉州珠池，与人共利，近闻本道禁断，遂绝通商。宜令本州任百姓采取，不得止约。”读此诏令，给人一种施行仁政的明君形象，实际上，懿宗骄奢淫逸，任用非人，吏治极其腐败。13年后的乾符五年（878年），黄巢起义爆发，唐王朝在风雨飘摇中走向末路。

唐代合浦地区采珠方法仍然较为原始，沿用之前的潜水采捞的方法。五代时期，刘鋹“募兵能探珠者二千人，号媚川都。凡采珠者，必以索系石被于体而没焉。深者至五百尺，溺死者甚众。”可见采珠人往往冒着生命危险，这在唐人诗文中多有反映，元稹《采珠行》云：“海波无底珠沉海，采珠之人判死采，万人判死一得珠，斛量买婢人何在……”晚唐鲍溶《采珠行》云：“海边老翁怨狂子，抱珠哭向无底水，一富何须龙颔前，千金几葬鱼腹里。”包括合浦地区在内的岭南“盖蛮、蜑、獠、俚之杂俗”，合浦地区采珠业不仅受到朝廷“禁采”以及贪吏过度采捞的不利影响，少数民族俚民帅也大多贪婪，“大帅必取象犀、明珠、上珍，而售以下直”，采珠人难以凭此致富，生活较为困难。

值得一提的是，唐代“合浦珠还”以及“南珠”成为重要的文化意象，多为文人雅士所重，这是合浦南珠文化影响力扩大的表现。德宗贞元七年（791年），由礼部侍郎杜黄裳知贡举，此次赋题以“不贪为宝，神物自还”为韵，作《珠还合浦赋》，阆州人尹枢文采飞扬，一举得中状头（即状元）。无独有偶，宣宗大中五年（851年），广东封开人莫宣卿以《赋得水怀珠》为题参加科举考试，其中有“江妃思在掌，海客亦忘躯。合浦当还日，恩威信已敷”之句。子贡有言：“宁丧千金，不失士心”，朝廷重珠轻贤、国士离析的现实环境更加深化了唐人对“珠还合浦”、政治清明的企盼。

合浦地区采珠业兴盛与否，同政治环境与社会秩序休戚相关。汉末吏治腐败，珠利被完全垄断，百姓死饿于道。六朝后期，朝廷财政难以为继，于是来自岭南的珍宝以及夷民的财富成为维持朝廷运转的重要支柱。唐中后期在合浦地区任职官吏鲜有廉洁者，民间采珠业同时遭受重挫。唐人陈仲师在《土风赋》中提到“合浦则蛮之犷俗，相尚战斗”，其背景也是一直以来百姓贫困，不足则争。如果民间采珠业能得到正常有序发展，加之本地水产、果产丰盈，这种情况是很难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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