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望大海的英雄花(三)

骆春伟，无论组织上把他安排在哪里，都干得很出色。2014年，北海市公馆边防派出所辖区治安问题突出，一段时间公馆沿途晚上车辆都不敢出行，行人不敢走夜路，治安乱象日益影响着公馆及周边的社会稳定。临危受命，骆春伟出任合浦县公馆边防派出所教导员，一手抓专项整治，一手抓队伍建设，在短短三个月内就扭转被动局面，确保了辖区和部队“双稳定”，守护了一方安宁。

2015年7月，组织上又把骆春伟调往担任侨港电建边防派出所所长。北海侨港镇是全国最大的归侨安置点，有广西最大的边贸渔港，流动人口多，管理难度大，近年来海上偷渡日益严峻，反走私、反分裂及缉枪缉毒斗争也激烈起来，守护好北海这一片海域、监管好海上出入境口岸和领海，是边防派出所和边防军人的重要职能，是战斗在海防的一支重要的武装执法力量，一天也不敢松懈。走私船只往往是夜黑风高的时候出来，多少个不眠的夜晚，骆春伟总是加班加点，接到情报，随叫随到，不知疲倦地战斗在海上第一线，英勇无畏、兢兢业业地守卫我们的南疆，即使休假在家也牵挂工作，几乎没休过完整的假日。

有一天晚上11时多接到情报，骆春伟带领几个战士守护在海岸上，埋伏在巡逻区内，一直守候在凌晨二时多，一辆走私船装满了小汽车、以每小时13海里的速度向我埋伏区驶来。对方很警惕，船走着走着又折返回去，不停在海中划圈。骆春伟果断出击，与走私艇相距5海里、4海里、3海里的速度，一步步逼进，两艇相接，说时迟那是快，骆春伟一个箭步纵身一跃，上了对方的船，几位战士紧紧跟进，一下控制住驾驶室，分兵布控，出其不意将走私分子一网打尽。当事情处理完毕时已经天亮了。回到派出所里，他却执意为出勤的战友值班，继续第二天的工作。北海市公安边防支队一位副支队长评价说：基层所抢险救援任务多、工作量大，可是骆春伟从没有叫过苦、喊过累，而且每次都是冲在队伍的最前面，总是在关键时刻冲得上，生死考验豁得出，他常说“我先上，你们跟着”，他把安全留给别人，自己冲锋在前，为国为民流血流汗，无怨无悔，他多次荣立三等功。

骆春伟留下的日记本，那上面记满了困难群众的信息。他在日记中写道：“大家都伸出热情的双手，困难群众就会得到更多温暖。”他无论在哪里工作，都把群众需要帮助的事放在心上。2012年夏天，春伟到斜阳岛走访，这个位于涠洲岛东南方向约9海里处恍如隔世的仙岛因没有被开发，还非常原始，上岛仅有一条小路全靠步行，如果遇到台风季节，岛上的人几天出不来，岛上没有餐馆，没有小卖部。得知岛上村民因台风交通不便很久没有吃到猪肉了，他自己掏钱买了猪肉，送上岛分给大家。群众说：“这是我们吃过的最香的肉。”涠洲岛上一位80多岁的老奶奶唯一的儿子因吸毒被强制戒毒送走后，家里无依靠且身体还不好，生活上遇到许多困难。骆春伟便主动关心，与老奶奶交流，予以安慰，还在经济上帮助、生活上关心照顾。老奶奶重新有了生活的勇气，一直等着她儿子回来重新做人。骆春伟挽救了这个家庭，母子团聚后视骆春伟为亲人。骆春伟在公馆工作时，得知有一家庭因失火后只剩下一对姐妹相依为命，生活困难，吃了上顿没下顿，没有固定的经济收入，救济也有限，他就主动帮助姐妹俩，他说，“孩子，不要怕，让我牵着你们的手，面对困难，我们一起走”。骆春伟到了侨港电建派出所任所长后，更是很少坐在办公室，把工作放在群众之中。他带着干警，风雨无阻，巡逻在海岸线，那一身橄榄绿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大家看到他就会打招呼：“骆所，辛苦了，辛苦了！”骆所对群众像家里人，他经常说“做人做事要对得起身上的军装”。侨港有位80多岁的郭奶奶，家里很困难，前几年和村委发生过矛盾，隔三岔五去找村干部的麻烦，一时半会很难解决好。骆所知道后，不是简单评判是非，而是从关心郭奶奶的生活入手，嘘寒问暖，一有时间就上门看望。郭奶奶对骆春伟很是信任，与他讲心里话，在骆春伟的开导协调下，郭奶奶心情舒畅了，和村干部的矛盾也逐渐化解了。2016年8月，辖区困难老人黄兴会被撞伤，肇事者逃逸，骆春伟知道后主动帮付医药费……骆春伟和辖区群众打成一片，急群众所急，想群众所想，帮群众解难，是出了名的好所长。他要求所里人员为群众办事“群众站着，我们就不能坐着”，“我们是为老百姓办事的，不能打官腔，要热情，不能冷漠无视”。在骆春伟带动下，电建所帮困扶贫蔚然成风，被评为全区爱民固边先进单位。

骆春伟的妻子陈丽打小就崇拜军人，第一次见面时，就喜欢上了骆春伟笔挺的腰板和一身橄榄绿的样子，骆春伟给她的踏实感与责任感，大大的眼睛对她含笑，笑得是那样的灿烂，一下子把她迷住了。她喜欢他的笑，认为会笑的人不会差。在骆春伟读军校时，他们开始书信往来，久而久之就产生了感情，感情很简单，很稳定，也很执著。2005年两人结婚了，结婚就开始了两地分居。

骆春伟在给妻子的信中写道：“和平年代也需要战士，我是一名军人，注定不能给你浪漫的生活。但我也有血有肉，有情也有爱；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有国才有家。我现在不能陪伴你，但我的心有你，总有一天，我会天天陪伴你，与你在一起……”

陈丽在与骆春伟初恋时，想着满满的都是美好与甜蜜，在做了军嫂之后，真正走进了现实生活，她才切身体会到了一个军嫂的不容易，过着几乎是牛郎织女、千里相隔的生活，就连他们的女儿骆骆出生时，骆春伟还在云南参加缉毒行动。盼到骆春伟回到了家，妻子陈丽也感到十分甜蜜，感受丈夫对妻子的体贴，洗洗刷刷锅碗瓢勺的事他会主动去做，充满着温存。但当丈夫假期未满却接到军令马上要返回部队时，陈丽的心里也虽不是滋味，但她也默默承受，强装笑脸相送。陈丽说，有时候也会感到委屈，但是我理解，我能做的就是不让丈夫分心。军人家庭，夫妻离多聚少，他们的夫妻生活正是千万个军人家庭的缩影。陈丽的善良贤惠，爱的付出，是一首无言的歌，也是一幅壮丽的画。

那天，当陈丽接到骆春伟跳海救火英勇牺牲的消息时，瞬间像被电击一般呆住了，她的天塌了！当清醒过来时就像疯了一样向码头奔去，她拼命地边跑边呼唤：“春伟啊，你快回来，你快回来，不管你残了，还是变成植物人了，我也要你，你快回来啊，你不能撒下我们母女俩不管了……”那一声声地呼唤，撕心裂肺。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太大了，太残酷了。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她恍恍惚惚中拨通了丈夫的号码，手机铃声却在自己枕边响了起来，她这才回过神来：“春伟不在了……”在殡仪馆送别骆春伟那场景更是令人悲痛欲绝，她紧紧地抱着骆春伟说，春伟啊，你身体好冷啰，像一团冰……她想温暖他，她的脸紧贴他的脸久久不愿离去，让所有在场的人为之动容。

骆春伟曾经带着陈丽和我们一起聚过。陈丽有一双水泠泠的大眼睛，白晳的皮肤，优雅的姿态，温柔的性格。骆春伟牺牲后，她几乎每天都会给丈夫发一段微信，诉说着无人可解的思念。在骆春伟走后快一年了，再次见到她，她整个人都还没恢复过来，好像又瘦了一圈，眼睛微肿，皮肤发干，嗓子依然还沙哑，不难看出，她还没有从痛苦中走出来。骆春伟走了，但他还活在她妻子的心里。每当夜晚，陈丽还总亮着一盏灯，说习惯了等春伟回来不摸黑。陈丽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怎么都没想到，10月19号春伟结束了凭祥友谊关学习培训归来，还生龙活虎的样子，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她后悔为什么20号这天没留住春伟，这天本该是他休假的日子啊。她还说“如果春伟还在，我们已经在计划二胎了”“如果春伟还在，他答应了我们全家一起旅游的”“如果春伟还在，他一定会让女儿趴在背上玩耍的”“如果春伟还在，我们就在一起排练家庭节目到部队过‘八一’了”……她说着说着又哭了。她不能再哭了，她已经哭干了眼泪，我真不忍心再提起让她难过的事，撕开伤口多残忍，不敢触碰。我深切地知道，这时候的陈丽需要多么大的力量才能战胜心中的悲痛和艰难，需要多么大的坚强和能量啊。

骆春伟走了，陈丽到他生前工作的侨港电建边防派出所里把生前遗留的书、笔、照片都拿回来作纪念。她不想打扰骆春伟的战友，想悄悄去悄悄回。但是，当她抱着骆春伟的遗物离开时，骆春伟生前的战友们早已排成两排在那里等候，战士们个个流着热泪向她行军礼！向她行军礼！她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泪水，不知是痛苦还是激动，但她突然真正感受到，做一个军人的妻子无上荣光，感受到一个平凡再平凡不过的一个边防战士的妻子，受到了人生最崇高而神圣的礼遇。

骆春伟走后一段时间里，她女儿多次在梦中哭醒呼唤爸爸。这时，陈丽就会抱着女儿一起哭，就会安慰女儿，想爸爸了，我们去看天上的星星吧，最亮的那一颗。母女俩与星星说话，深夜了，万籁寂静，母子俩还静静地在那里坐着，有时一坐就天亮。春伟女儿骆翰冉，九岁，很聪明，学习成绩好。她最崇拜的人，是她的爸爸，认为最帅气的人，也是她的爸爸。她曾经写下了一篇作文《我最崇拜的人》，这是在骆春伟生前学校的一次作文，表达了她对爸爸的爱，赞扬爸爸助人为乐的精神。也表达了与爸爸在一起的日子多么幸福，爸爸陪她做作业，还和她一起玩耍。但在文章的结尾处，女儿满怀深情地呼唤：爸爸您在哪里？我想您了，爸爸，爸爸，你快回来！你快回来！骆春伟生前与家人也是聚少离多，一心为工作，尽心边防事业。但是再忙也有与女儿见面的时候。没想到，这篇作文，却成了女儿翰冉对爸爸生命最后一次地亲切呼唤，催人泪下。

骆春伟，你听到女儿的呼唤了吗？作文里，美丽天真活泼的孩子深深表达出对父亲的深爱，短短的文字，浓缩着的是长长的思念。

英雄骆春伟走了，但他用牙紧紧咬住缆绳奋力向失火渔船游去的这一伟大壮举，永远定格在我们心里。他用生命谱写的英雄之歌将永远传唱。为纪念我们的英雄，北海侨港渔民自发捐款，并请来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为英雄骆春伟塑像。2017年3月25日，骆春伟英雄塑像在侨港镇半岛路渔民活动中心落成之时，人流如潮，鲜花铺地，哀乐低回，蜡烛闪烁，万人空巷，寄托哀思。从四方八面自发前来的，是战友，是渔民，是同学，是社区群众，是机关党政干部，是普通百姓，他们在英雄骆春伟塑像前肃立默哀，缅怀英雄，寄托哀思，告慰英烈，传承遗志，向英雄致敬。

阳春三月，鲜花烂漫，正是英雄花盛开的灿烂时节。伫立在英雄树下，静默在骆春伟纪念碑前，徘徊在他曾经工作的地方，仰望那一路红艳艳的英雄花，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英雄骆春伟，更早感受初春还寒的风月，无言站在春的枝头，却一路高歌，把所有的向往和憧憬向着大海一路逶迤，2016年10月20日这天，骆春伟把生命里最后一滴血献给了大海，用青春的生命走完了自己最宝贵的一生，惊天地，泣鬼神，感动了珠城北海，感动了八桂大地，在祖国大江南北传唱，实践了一名中国边防军人最崇高的使命。（全文完。本文作者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广西作协理事、《北部湾文学》主编，散文集《大海不告诉你》获全国第五届冰心散文奖，报告文学《虹起北部湾》获中国作家协会2015年定点生活扶持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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