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禅 快乐没有大小

■黄复彩，著名作家，佛学研究者，九华山佛学院教授

到达广西北海时已是夜里。第二天一早，一头钻进出租车，不过半小时，就看到远处的那一片浩瀚的海。北海银滩的沙，是那么白，那样亮，抓起一把，感觉就像抓起一把细盐，抓起一把滚烫的雪。天阴着，阴晦的海与白亮的沙滩形成鲜明的对照，不知怎么竟想起《春江花月夜》中的诗句：“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带着咸味的风一阵阵向我吹来，沿着海滩，踩着叽叽作响的沙子，一路向前走去，心情是恬适的。人生的快乐，有时是需要适时体味的，就像这脚下的沙子，抓一把它，就在你的手中，不经意间，却又从你手中漏去了。

“叔叔，买一串项链送给你女朋友吧。”眼前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高高的额头，厚厚的嘴唇，油亮的皮肤，一个典型的南方孩子。小姑娘的手臂上缠着数十串珍珠项链，白的，黑的，方的，圆的，各色各样。我并不喜欢购买旅游纪念品，已经有过类似的教训，那些在旅游中买回家的东西，要不了多久，多半都会变成废品和垃圾。但我还是拿起一串黑色的珍珠项链看了看，问了价钱，随之还给了她，并朝她抱歉地笑笑。小姑娘的失望，就像她先前的热切一样，同样是让人心动的，但我还是丢下小姑娘，继续沿着海滩走去。

我沿着海滩一直走到一处很荒凉的地段，知道再不能往前走了，重新返回。海滩上的人多起来，放风筝的，拍照的，有带着孩子堆沙雕的，海面上有旅游汽艇呼啸着飞快驶过，击打出巨大的浪花。出售纪念品的小贩甚至比游人还多，多半是些海贝制作的工艺品，以及珍珠项链等。我每走一段路，都会被一群小贩追着围着，她们甚至把一串串项链一只只海贝举到你的脸上来，并把价格一降再降，希望能做成一笔生意。这时，我一眼就看到那个曾向我兜售珍珠项链的小姑娘，她远远站在一棵椰树下，神情有些凝滞地看着一群嘻嘻哈哈追逐打闹的年轻人，她手中的项链一串未少。

看着这个小姑娘，我忽然有些心动，快步走到她跟前：“我要是买你三串，可以便宜些吗？”小姑娘看了看我，迅速从她的珍珠项链中挑出几串送到我面前：“叔叔是送给女朋友吧，黑色的显得贵重，白色的显得纯洁，你买三串，每串便宜你五元钱行吗？”我没有再继续讨价还价。这时，我看到小姑娘的脸上露出一个少女所特有的欢快，她一边捡拾着手中的项链，一边飞快地向岸上跑去。望着她的背影，我似乎一时无法明白她在瞬间表情变化的理由，是因为终于做成一笔生意吗？是因为能给弟弟买一件花汗衫吗？但不管怎么说，在清晨，在喧闹的南方海滩上，我感受到了一个小姑娘的快乐，她的快乐同时也感染了我，这快乐就像这大海，像这银滩一样真实，它一点也不亚于我写出一本书。快乐就是快乐，它没有大小之别，也没有贵贱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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