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维生滨州早饭后母亲的头上扎一块毛巾将棉被垛和怕落

□高维生（滨州） 

早饭后，母亲的头上扎一块毛巾，将棉被垛和怕落灰的物品用旧报纸盖好，然后让孩子们出去。敞开门，清冷的风窜了进来。母亲找来笤帚和木棍，拿着麻线绳绑在一起，开始扫屋。花纸糊的顶棚，经过一年的时间，有的地方已崩裂；边边角角挂的灰网要清扫干净。这种风俗是从祖辈传下来的，每年都是这样的。

新年的气氛浓了，烟囱冒出的黑烟，很快让风吹散。有的人家，在房子背阴处的墙上挂着买来的肉呀鱼呀，既利用天然冰冻，又免得被馋猫叼走。那几天没下雪，西伯利亚送来的寒流，使街头行走的人嘴里吐出雾似的哈气。他们戴着棉手捂子，手里拎的篮子装满了过年的东西，寒冷中的脸上露出笑意。

我家和邻居，也热热闹闹地忙着。我姊妹四个分工明确，免得吵嘴。我是男孩儿，主要任务是体力活。那几天大灶火不能停，母亲在案板上做馒头，我负责烧水，坐在凳上摇风匣。摇着摇着，我的心飞向外面去了。小伙伴们在外面疯跑，或者结伴去买鞭炮了。

灶塘里的火燃得很旺，呼呼作响，像盛开的花儿。我不时地往里添煤，感受到炽热的辐射。锅台旁边竖着大缸，浸泡酸菜。上面压的青石，像海水中的礁石，水面上浮着白醭和发酵后鼓的气泡。在老家东北，冬天家家都腌酸菜。沸腾的水，蒸发着热气，母亲的馒头做好了，她在锅里放好帘子，铺上屉布，将馒头间隔有序地摆好。馒头是圆的，像一座座覆雪的山峰；从缝隙间升腾的气，像雾岚缠绕。母亲做的馒头好看，每个馒头点了红点，表示吉祥。母亲盖好木锅盖，又用纱布塞严，怕泄出的气太多。这时要加大火力、不停地摇着风匣。热气透过纱布四溢，我摇出一身汗。屋外传来鞭炮声，热气中弥漫的面香对我失去了诱惑。

盖帘是高粮秸编的，蒸好的馒头摆在上面，放在屋外冻起来。冻的馒头放进缸里，过年的时候，招待客人，拿出几个在锅里一馏，就不用在节日期间忙了。北国的冬天，零下三十多度，不大的工夫；冒热气的馒头，外表便冻上了硬壳。蒸完了馒头，还要烀小豆馅，蒸黏豆包，一天是闲不着的。

我还有任务，下菜窖取菜。我家的院子在屋后，当初建房时就没设计后门。如果正常过去，要绕很远的路程，每次只好跳窗子。屋后的园子很大，母亲收拾得干净，种了几畦青菜。墙那面的邻居老丛家有一棵杏树，蓬开的树冠，遮住了整个院子，有些枝梢搭过墙头。菜窖口盖的草袋子上，压着石块，怕风吹跑了。掀开草袋子，一股寒气扑了过来。菜窖的砖墙上结满了白色的霜花，我实在不愿下去。隔院杏树上栖落的鸟儿。不停地唱，扭动着小脑袋。

菜窖口竖的梯子，是圆松木杆做的，爬上爬下能闻到松脂的清香味。我戴好手套，一级级倒着下。窖密封得严实，无风吹动，人在里面比外面要舒服。窖的角落的沙堆里埋着大萝卜，两旁一层层摞着白菜，每层间垫两根木条，让它们通风透气。头顶的天空，灰朦朦的高远。我想不几天就过年了，再也不用下来拿菜了。

接连几天不下雪，路上的雪堆脏兮兮、硬梆梆的。风大有时不得不背过身行走，脸冻得通红。我不时地摸一下钱，怕被猛烈的风吹跑。

冬天天黑得早，人们很少出门。我把买来的鞭炮的包装纸撕下去，在炕头一一摊开，害怕受潮后，鞭炮就不响了。我想和小伙伴们比试比试，看谁的响。风在窗外呼啸，炕烧得热，辗转睡不着，我尝到了失眠的滋味。想着将临的年三十兴奋不已，我爬下炕，跑到外面的厨房，拿起瓢舀了半下水，喝进肚子里。凉浸浸的水，并没压下燃烧的渴望，一点儿睡意没有了。

清晨早早地醒了，窗玻璃结了霜，花纹清晰，自然，漂亮，我精神抖擞地爬起来。

扫雪自然是我的事，雪地上有许多少年质朴的欢乐。爬犁在雪上摩擦发出声音，我拉着爬犁奔跑，快乐地叫喊，划破雪洗净的天空。门和门框冻住了，费了好大劲才推开，院子中的雪积得很厚，我从仓房拿出工具，开始铲雪。雪装到大竹筐里，然后放到爬犁上，拉到远处的空地。雪地一片洁白，没有走过的脚印。我拉着爬犁在雪中奔跑，雪不断扑在脸上，身上也落满了雪。

堆雪人，是北方孩子冬天的乐趣。大雪天，在街头也可以看到憨态可掬的雪人。雪下了一上午，到了午后小了。城市安静，街道覆满了雪，这天是年三十，大人不许孩子出去玩了。

就这样，大雪中的新年悄悄地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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