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慢慢变老

□刘宏英（金堂）

我父母住在成都郊县金堂县城的一个小区，楼上有一对老夫妻，大爷姓温，我们就叫他们温大爷温大娘。大爷大娘性格和蔼，总爱和我的父亲母亲一起去广场，坐在那根高高的旗杆下“冲壳子”；一起去菜市，讨价还价买“相因”；一起去小区外的大黄葛树下，围坐乘凉，唱唱歌或打打纸牌……老人们大多是从农村到县城安度晚年的，他们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既有国家大事和世界时事，也有柴米油盐和社会新闻。但更多的是旧日生活的点滴与艰辛，而今生活的幸福与美好。以及子女的能干与孝顺，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不亦乐乎。

温大爷温大娘比我父母年轻一些，他们在这座小县城的养老生活，虽然平淡，却也温馨，夫妻两个你做饭、我洗碗，你拖地、我洗衣，从来没有见过他俩扯过经、拌过嘴、红过脸。

那一次，温大娘在温大爷的陪同下去医院，想要安几颗假牙，医生例行检查时，却发现温大娘患有糖尿病和高血压。假牙没安成，此后的日子，遵照医嘱，叮嘱温大娘合理饮食、合理运动、在不同时段吃不同的药，就成了温大爷每天的“必修课”。

一天夜里，温大娘洗澡时不慎摔倒，腿骨断了，从此卧床不起，生活的重担都压在了温大爷一个人身上。买菜、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给温大娘测血糖、量血压、喂饭、喂药、换尿不湿、擦洗身子、两小时翻身一次等，温大爷忙得团团转，下楼丢垃圾就是难得的放松。

我问温大爷，怎么不让儿女们帮忙照顾。“他们都忙，”温大爷总是微笑着回答，有些许无奈，但从没有抱怨。

温大爷温大娘有五个儿女，有的是教师、有的是公务员、有的是出租司机。当年，两个老人在儿女们的劝说下，离开伺候了几十年的庄稼地，离开朴素却又难以割舍的老家，来到县城儿女专门给他们购置的新家，安营扎寨开始新的生活，安度晚年。他们的儿女，虽然大多住得不远，但生活五味杂陈，各家有各家要忙的事，一般是在逢年过节、老人生日，重要的客人来访，才能来到父母身边，短暂地陪伴看望他们。平常两个老人“公不离婆，秤不离砣”，或在小区散散步，或在家默默看电视，他们习惯的是农村的山山水水、坡坡坎坎，总觉得城里远没有农村生活的熟悉和自在。

好在这小区地理位置好，就在县城的中心，小区周围绿树成荫，小区里的老年人也多。大广场在小区围墙外边，小区后面就是公园，步行去菜市场也就十多分钟的路程。慢慢地，温大爷温大娘和我的父母，还有小区的老人们熟了起来，渐渐适应了县城的生活，过着平安、自在的日子。即使后来温大娘查出患有糖尿病和高血压，他们仍然积极面对，日子过得平静而温暖。只是，在温大娘摔伤卧床不起后，温大爷的头发恍惚一夜之间全白了，但日子也过得平平稳稳，看不见温大爷有着急的样子。

耄耋之年的温大爷，一个人默默陪伴和照顾着温大娘。有时，温大爷还抱她起来，坐在轮椅上，推到阳台，看“外面的世界”绿意盎然。

我问温大爷，儿女们忙，你们怎么不请一个护工帮着照顾，他笑着说：“没得事，你大娘习惯了我照顾。”我又问：“你现在抱得动大娘，但毕竟83岁了，再过三年五载抱不动了，咋个办呢？”他还是笑着说：“哪能想那么远呢？饭是一口一口地吃，日子是一天一天地过……”

“习惯了”“日子是一天一天地过”，温大爷的两句话，看似云淡风轻，态度却坚定恳切。丽日蓝天下，看着温大爷稀疏的白发，满脸的皱纹，佝偻的背，我似乎有所感悟，似乎又无言以对。人们常说平淡是真，珍惜每一天的柴米油盐，少是夫妻老是伴，相濡以沫的温大爷温大娘，不正应了那句歌词：“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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