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琴松鹤园

□刘培国

应主人雅约,同道六七人晨起即聚于松鹤园,焚香,听琴,赏花,酒语茶话,日昃始归。

松鹤园在博山城南尖古堆莲花山,园主崔颖素喜古玩文石,抚琴弄箫,时而临池,尤精篆刻。于四年前斥六万元置得四合院一座,瓦房八间。院内一株流苏,高数丈,主干并生,各粗如海碗,五十年树龄不止。又掘池一方,深数尺,有锦鳞十数尾,池名“邀月”。池畔植腊梅,山楂,黄栌,芭蕉,菖蒲,兰草,月季,并修竹无数。

与启新师,克政兄抵达时,长存老早已在座,忙上前问安。长存老居德州路菡处已久,三月初九方还博山,是日小聚,以补三月三范泉雅集缺席之憾。不时蒋新师,海平君次第至。

时值春暮,流苏华发,暗香袭人。茶饮三杯,海平君于天井当央石桌上摆下古琴,古琴自斫,师旷式。师旷,字子野,山西洪洞人,春秋时著名乐师。他生而无目,故自称盲臣、瞑臣。为晋大夫,多才博学,尤精音乐,善弹琴,辨音力极强。师旷曾为晋平公奏“清微”,一奏,“有玄鹤二入”,再奏,“而列”,三奏,“延领而鸣,舒翼而舞”。一说师旷自幼酷爱音乐,聪慧过人,因生性好动,向卫国宫廷乐师高扬学琴时,以针刺瞎双眼,发愤苦练,终于青出于蓝。有宋徽宗《听琴图》传世,蔡京七言绝句一首题于画面上方,“吟征调商灶下桐,松间疑有入松风。仰窥低审含情客,似听无弦一弄中。”千年一瞬,《听琴图》中的古松为流苏取代,抚琴者也非黄冠缁服,听者三人变幻为五六人。大家围“师旷”而坐,谈资亦以此展开。琵琶悦耳,古琴悦心。晋时嵇康作《琴赋》曰:“众器之中,琴德最优。”海平陕西人士,抚琴、斫琴技艺甚佳,志在以博山为轴心,弘扬古琴文化,重塑文人风骨。

见诸古琴,长存老心绪激越。尝于五六十年代,于文物店得见宋琴一张,明清古琴数张,售价了了,苦于囊中羞涩,只有看看的缘分。倘有缘购得其一,于今日当下,不知福也祸也?我也从玉奇兄处闻知,乡贤钱仲珊亦有古琴,运动袭来前夕,藏不是,扔也不是,置于临街门楼柴火垛上,任其生灭,不知所终。众人由此息嘘,人生易老,世事难测。历数文化劫难,有始无终,秦皇焚书,洪秀全废儒,更有文革弃旧,遗患至今,天下良贤无不顿足扼腕。欣逢盛世,琴茶之余当修身齐家方为人间正道。

山风过岭,流苏摇曳,香气愈发浓冽。暗香浮动中,海平抚弦奏响《关山月》,《梅花三弄》,《酒狂》,《高山流水》等四首,琴音悠远,确有太古之音。尤《酒狂》一曲,将阮籍为为免遭司马集团杀戮、借酒佯狂六十天的情景表现得淋漓尽致。

琴音雄浑抑或清幽,急骤抑或舒缓,令长存老雅兴大发,提议为海平题写对联以寄情志,以八十高龄仍敏捷为海平走笔:竹露松风蕉雨,茶烟琴韵书声。

席间,长存老,启新师,与我三人微沾酒盏,余皆因驾车故以葡萄汁代之,亦尽兴。宴尾,克政兄掏出一单长纸,系为海平君抚琴之赞。诗曰:太古有清音,悠悠绕梁闻。吟揉又勾挑,思飘天外云。一赏涤思虑,二赏浑忘身。三曲入仙境,思绪尺素申。一笺寄伯牙,飞鸿寄钟君。相逢应无语,泪水己纷纷。酒狂后欸乃,三叠忆故人。一曲广陵散,潇湘见水云。海平鸿雁志,勤勉研斫琴。济济又孜孜,遥期转世音!艺精在晨昏,流水击潭深。君子唯此道,知音盖古今。

克政诵余,长存老将长纸收起,许诺不日将小楷抄录,補壁于海平琴室一一太古坊。

时在丙申三月十八,椿芽始下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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