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ì与堆

王东超

“土兑”普通话读作duì，黄县（今龙口）话里没有dui音，读作dei，如堆、兑、碓、对都是这样读。在黄县话里，“土兑”读作dēi，《集韵》：“土兑，墙堕也。”意思就是墙因为年久失修或是下雨、地震等外力作用而倒塌，这个义项黄县话里至今仍在用，比如：“他家嘞墙让拖拉机给撞土兑喽。”由墙再延伸到有墙的建筑物，如房屋和楼房等的坍塌，也可以用“土兑”，比如：“他家嘞房儿叫雨淋土兑喽。”老黄县的传统民房家家都盘有火炕，过去炕面都是大墼的，烟熏火燎，时间长了草泥就没有筋了，很容易塌，这也是过去几乎年年要打炕的原因之一吧（另一个原因是过去没有化肥，要用炕土积农家肥）。黄县话管炕塌了叫“炕哈喽”，也可以说“炕土兑喽”，大人常逗弄爱尿炕的小孩说：“你别把俺家嘞炕给尿土兑喽。”有句俗语叫“熊墩妈妈尿土兑炕”，就是越熊越熊、屋漏偏逢连阴雨的意思，比如：“大嘞冻儿（感冒）喽还没好，二嘞又咳嗽开喽，真是熊墩妈妈尿土兑炕。”黄县还有句俗语叫“先胖不是胖，后胖压土兑炕”，告诫人们不要得意太早，“安知后来者，所作不如今”，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甜。

再进一步延伸，水库堤坝等类似墙的构筑物也可以用到“土兑”。不少人小时候都玩过“挡坝”的游戏，就是在河岸上顺地势修建各自的水坝，提河水把最上面的水坝注满，然后决流而下，层层拦截，以能否把下面的水坝冲土兑了定输赢。黄县有句俗语叫“挡坝儿”，即阻拦他人的好事，比如：“这件事你别给我挡坝儿。”这句俗语应该与“挡坝”游戏有些关系。黄县话里还有一个词儿叫“土兑歪”，指身体因恐惧、劳累或生病而瘫软，比如：“拔儿一天麦儿，真把我累土兑歪喽”；“他大病一场，堆歪炕上起不来喽。”这是“土兑”之词义的进一步引申了。这里“歪”轻声变韵，“ai”读作“ei”，“仰歪”“排歪”“咧歪”也是这样读的。

有人把“土兑”写成“堆”，这两个字意思正好相反，“土兑”是塌下来，而“堆”则是把东西堆积起来，比如堆肥，就是把杂草、落叶、秸秆、泥土、粪尿等堆积起来发酵腐熟后制成的肥料，肥力持久，可以用作基肥。过去农村的道边上，这样的堆肥随处可见。堆积起来的东西也称为“堆”，比如过去家家户户养猪，院墙外一般都有泥堆，好用来垫圈。“堆儿个大泥堆”“泥堆叫雨冲土兑喽”，两相对比，“堆”是建设，“土兑”是毁坏。普通话形容东西很多用的是“堆积如山”，用黄县话表述则是“成堆成岭嘞”。黄县话里还有个词儿叫“堆总”，用以指物体的体积或人的块头，比如：“他从小堆总就大。”“堆巴”则是指胡乱地堆积，比如：“东西堆巴嘞满地都是。”“堆”还可以作量词，形容成堆的物或成群的人，比如：“屋儿里一堆人。”在此基础上，黄县话还有个特有的量词叫“堆堌”，比如，过去生产队分麦子分苞米，都是在场院上按户分成一堆堌一堆堌的。感觉“堆堌”比“堆”的体量要小。“堆堌”的逆序词是“堌堆”，《字汇补·土部》：“堌，冢堆也。”清顾炎武《山东考古录·考武城》：“夫曹县之冉堌，为秦相穰侯魏冉之冢，而今人以为仲弓（冉雍）。”黄县话至今仍在这么用，但发音不同，“堌堆”读作gūdei，意为“冢堆”，就是坟头的意思。老黄县有茔堌堆儿上种葱的习俗，葱多子，且生命力极为旺盛，民间有“淹不死嘞白菜旱不死嘞葱”的说法，象征子孙葱茏，郁郁葱葱。而且“葱”谐音“聪”，有保佑后代聪明的寓意。“葱”又谐音“冲”，未尝没有把晦气冲一冲的意思。后词义扩展，堆成坟头样的土堆也称为“堌堆”，比如：“他推儿好几车泥，堆儿老大一个泥堌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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