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语”不作闲笔看 读《寐前微语》

杨建民 王蓬先生著述，大都扎实丰厚。小说中的《山祭》《水葬》，文史行笔《山河岁月》《从长安到罗马》《从长安到拉萨》《横断面》《大开通》……部部都是沉甸甸的。可是，这些内容之间、之外，文笔却是或秀润清畅，或跌宕有致，一路读来，煞是抓人。文学到底是语言艺术呵。

高山丛岭，以气势胜，浑然苍莽，望去胸间起万千气象；一花一木，以秀逸见奇，风格独标，触抚心底生无限柔情。前面列举，自然“高山丛岭”；此书“微语”，当做“一花一木”罢。

王蓬先生写作，文学、文史，莫不成绩斐然。文学欣赏借鉴，文史古籍翻检，面宽量巨，可想而知。本书“书斋琐记”一章，尽显其书生本色。开篇《乡村书房》及紧随之“读书札记”（上中下）“读史札记”（上中下），《购〈全集〉情结》《行读西部》……阅读之本，涉猎之广，让人惊叹。其中传达之努力奋进精神，使人不能不由衷敬服，通过此章，你不仅对王蓬先生，亦可对一切真正作家、学者的成绩获得过程：广博阅读，艰辛行路，专注思考，漫长写作……有充分了解，值得一切有志向学者深切体悟。

家乡家园，是几乎一切作者的母题。王蓬先生虽出生西安，可他身心，整个儿融入了陕南苍翠之地。“秦山汉水”，是他对这片土地、人民，自然景观、民俗风情的由衷赞叹。当然，王蓬不是置身于外的看客，他是其中一员：山水滋润，风俗濡染，人民喜乐，汇成生命的基本层面，成了他写作的不竭源泉。

“雅玩清赏”，是王蓬先生兴趣、心性的别一展示。出入文史，寻觅遗踪，凝结古人智慧的陶瓷、玉石、雕塑，是研究内容，亦为审美对象。大气磅礴者：“黄河母亲”“马踏匈奴”“马踏飞燕”；民间生活还原：“胡人牵驼”“敦煌菩萨”“窃窃私语”“东方微笑”……作者心感神会，用精妙文字描摹姿态，以融通心性体会神韵。向读者传递精神彩色，朝先贤表达仰慕敬意。

“破万卷书，行万里路”是古代先贤实践凝结的向学之路。吾辈记诵者众，践行者寡。王蓬先生是稀有的万里行路学人。为拍摄写作“蜀道”，他踏遍穿越秦岭巴山的七条古道，捧出两卷六十万字的《山河岁月》；为探访丝绸之路，他一路向西，十数年间，二十余次，经由河西走廊，行戈壁沙漠，横跨欧亚，完成“从长安到罗马”“从长安到拉萨”“从长安到川滇”的整个穿越。行程何止数万，堪称人生壮举。可如若仅仅为完成任务“苦行”，生趣何在？我们往下翻看，是五十余篇的“旅途小憩”。

所谓今人，既承载过往，又创新历史，今日风物，岂非昨日之延展。那么，王蓬先生在这漫漫长途中遇见形形色色人情风物，岂不正是观察、写作的对象，是著述的命意所在？兰州“路边品瓜”，读得人口舌生津；张掖的“木塔观雀”，顿觉有万千飞雀迎面而来；巴基斯坦“拍摄少女”，不仅见出作者慧眼，同时对不同宗教影响人间更多理解；你还可随作者到新疆“街头购馕”；到海德堡“河边品酒”；在水城威尼斯“广场喂鸽”；法都“巴黎购画”。还没到过西藏吧？那就随作者先去“临洮马市”观市集交易；再进藏区看看普通藏民“洛桑一家”；看帐篷前草地上老奶奶摇着经轮的“早上功课”；你当然还想猎奇，那就借着作者的相机和文字，去布达拉宫广场，见识一下用身体丈量精神之路的美貌少女；或去八廓街，看一脸络腮胡子、光着脑袋的喇嘛“叩首长街”

“小憩”得来，切莫小觑。这数十篇文章，长不及两千，短不过五六百；笔剑直入，抽“刀”断锦，干净斩截；物事人情，点滴之间，妙肖毕现。读来不仅长见识，且胸间有透亮痛快感。此书所有文字，均可作如是观。

倘前面列举沉厚著述，可见功夫毅力；此尖“微语”，却发自作者性情。一花一木，百般描摹，俱见珍惜；一景一事，触动心曲，由衷咏叹——真是一位爱生活者！王蓬生命中，历经磨难，可依然清明健朗。他的心态，从此书看去，由天性来，亦从读书来，从阅历来，从行走来……这些文字表明，王蓬有着多个、多层面世间参照——历史的漫长眼界，大跨度行走的时空胸襟，各地各色人等观阅性情……以此眼光观天下，人生时世迁变，一切均作寻常微笑；福报自在，最应珍惜生命。“微语”所有文章，均体现作者如此风度。这是作者“寐前”随笔，读者却不妨从此“微语”中，获得领会人生的有益精义。

王蓬先生谦逊，索余序言，他的文学成绩，有目共睹，区区安敢言序。只遵嘱以读后感言为报。工拙不计，谨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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