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河畔的世纪悲欢 师啸长篇小说《洮河畔》简评

陇中故地,洮水奔流,历代吟咏洮河的诗文弦歌不断。在我读过的关于洮河的文学作品中,师啸的长篇小说《洮河畔》以深度和广度走在了前列。《洮河畔》以临洮“张李不通婚”的家戒所产生的悲剧爱情为起点,以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洮沙大户人家的千金,佳昇烟房的大小姐张梅与边城远通货栈的二公子李波的爱情悲剧为主线,叙写了三代人的跌宕命运、张梅一个人的韧性坚守、六十年的历练变迁,讲述了张梅传奇而又坎坷的人生经历,为读者全景式地展现了洮河畔的时代风云和沧桑巨变。

《洮河畔》成功地塑造了女主人公张梅的形象。张梅是小说的主人公,她容貌秀丽、知书达理,身上凝聚了传统女性的美好品质,是作家笔下时代风云中新女性的理想人格和完美化身。她的爱情婚姻,被深深地烙上了时代的影子,曲折又充满传奇。小说开头写李波、张梅两人相恋后的道别,“张梅在车上颠着,灰色的围巾显眼地跌在晨阳里,李波心里一阵的暖。”在李波的眼中,佳人在前,连入目之景都是鸳鸯、晚霞、柳枝、水波,写恋情的真挚与美好,诗化的语言为刻画人物增色不少。再如二十一章写两人久别重逢,“李波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轻盈地进了门”,“轻盈”一词用得妙,刻画出了李波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心理。李波和张梅牵手约会的场景是“梨花的白,只那么一枝,如是艳阳里的云,成了蓝天里的婴儿。”此处连用比喻和拟人,描绘了一幅有情人暖心又娇羞的相爱图景。“张梅的心境,荡漾着情怀,弥漫着温煦,要把这世上的好,全都揽在怀里了。”这些诗性雅致的语言,让人读之如春风拂面,读者的全部情感都已被作者成功地调动起来,为女主人的幸福而沉醉。然而,他们阴差阳错地擦肩而过,直至李波骑白马寻找张梅走失,彻底失去音讯,一下子让读者的心沉沦殆尽。第四十三章写李波去世,“夜死一般的静,月牙挂在半空中,照了一地的灰暗。紫松山下如泼了淡墨的画,苍山茫茫,树林阴冷,堆积的怪石,如死人的脑壳。满坡的枯草像是蓬乱的头发。榆树把莹硬硬的枝干交错着刺向月牙。一地的灰暗,一山的灰暗,一村的灰暗,一树的灰暗。这个夜是死了,死得静悄悄,死得无声无息。”在这段景物描写中,前面相爱时的浪漫与甜蜜随风而散,出现在读者眼前的是一派沉闷压抑,萧条肃杀,悲凉死寂之景,作者用这种艺术上的夸张和渲染营造了浓厚的悲剧氛围,烘托了人物的结局,催人泪下。这是张梅爱情婚姻的转折点,也是她一生命运的转折点,张梅心中的巨大哀痛在此达到了一个高潮。但这些痛苦对张梅来说,远非结束,而仅仅是开始。张梅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她与李波的婚姻被扼杀在摇篮中,她后来嫁的男人田占贤又失足落水而死,但她更是一位坚强柔韧的女人,她在困厄煎熬的环境中咬牙坚持,将一群儿女抚养成人。进入新时期,张梅的生活苦尽甘来,重获新生。从张梅的身上,我们能看到一个时代女性的影子,她经历了生离死别,但她也走向了新生。小说的基调是积极向上的,让我们在感念时代的变迁和美好之余,也冷静理智地反思历史,寻求启迪。

《洮河畔》在小说结构上借鉴了《红楼梦》,开篇以李波、边永清、刘清俊三人的行踪为线索,介绍古城临洮的布局和轮廓,这正是学习借鉴了《红楼梦》中冷子兴向读者和贾雨村介绍荣国府的写法,使叙述不至于冗繁突兀。中年以后,在文化馆工作的张梅喜画兰花,兰花的高洁典雅,不畏霜雪欺凌,坚忍不拔的刚毅气质正是张梅人格的直接体现。这是学习和借鉴《红楼梦》中以绛珠仙草、斑竹象征林黛玉,以金锁、插天玲珑的山石象征薛宝钗的写法。再如下卷中众人在张梅家聚会,行酒令吟诗,俨然就是《红楼梦》中大观园海棠社的重现。在叙述方式上,《洮河畔》有顺叙,也有别具匠心的倒叙和插叙。如中卷开局写张梅、田占贤结婚,中卷第十三至十九章插叙张梅妹妹张丽的悲惨故事,多种叙述方式熔于一炉,使得小说摇曳生姿,曲折有致,引人入胜。

《洮河畔》是一部值得每个临洮人一读的书,书中的临洮地名、临洮小吃、临洮四合院、临洮方言会深深触动你的乡愁,撩拨你的回忆,让忙碌中的人们在回忆和沉思中回望过去,反思走过的路。作品里有对文物遗址遭遇不幸的扼腕,有对文化保护现状的反思,更多的是对一个千年古城经历磨难与新生的思考。单是读读这些名字,骡马市、东屿沟、北庵巷、线市街、经文巷、菊巷、槐树巷……这些临洮人耳熟能详的名字,就是一首首散落临洮城的无字诗。这些地名出现在了作家乔举平的散文集《古城北影》中,也出现在了师啸的长篇小说《洮河畔》中。从长篇小说的体量、完整的结构和艺术价值来讲,无疑师啸的《洮河畔》在临洮老城的地名书写、留存城市记忆方面更出色一些。《洮河畔》还保留了不少原汁原味的临洮方言,比如“马趴子、难肠、烟筒眼、宽展、推耙、火杵、填炕……”,这才是真正的时代记忆,这是作家从生活实践中获得的宝贵养料。

《洮河畔》的不足是上卷出彩,中下卷逊色一些,尤其下卷叙事疲软拖沓,写人散漫乏力。钱钟书说:“中国诗是早熟的。早熟的代价是早衰。”其实何止是诗,中国的小说更是如此。四大名著都是前好于后,长篇小说如何在结局保持和开篇一样的艺术性,是每一个写作者面对的挑战和永恒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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