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露滩的祈福 ——岷县锁龙青苗会民俗活动调查 □　张润平

岷县锁龙乡月露滩青苗会,从它每一个节令的祭祀仪轨、祝文祝词来看,实际上是我国数千年来华夏农耕文明的缩影,也是有效载体,蕴含着精华的儒释道文化因子,是我国传统民俗文化的一个独特品种。

在全国各地青苗会活动正趋于停止、消失了的现状下,甘肃省岷县各式各样青苗会活动却异常活跃。年,“岷县青苗会”被列入第四批国家级非遗项目名录。而其中会期最长、仪式程序最为严密、全面、完整、系统的,就属月露滩青苗会。一年四季均有活动,农历6月是高潮期。对当地人来说,比起过年还要隆重。他们信仰两位善神娘娘,为了希望保佑他们、感谢保佑他们,就专门为二位娘娘选择二位老爷作为替身,来代替负责和行施保佑沿川五会人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人畜兴旺、秋后有好收成等等大任。

本文记载了锁龙乡月露滩六月会中“叫水、敬神、取水”的主要过程。

叫水

每年的农历六月初一日为正式的庙会开始日,也叫叫水日。这一天,如果在新中国初期以前,自认为能当选老爷的富人们,个个在家里准备上筵席,神秘的等待前来宣布。宣布的方式是:青苗会会长和司家带领一行人,敲锣打鼓停留在谁家门前,就说明谁家的老爷当选了水头,开门恭迎进家,大摆筵席以示庆贺。然后新当选大老爷、老爷、锣客、伞客以及青苗会其他成员去月露滩庙佛像前聚会,由司家向两位娘娘逐一通报。而现在所有当选之人直接去月露滩庙会聚,由司家向两位娘娘逐一通报:

“××村的××人鞍马齐备,家道赢人,给娘娘抱灵水一季”；

“××村的××人鞍马齐备,家道赢人,给娘娘鸣锣一季”；

“××村的××人鞍马齐备,家道赢人,给娘娘打伞一季”。

当地人把这一活动称为叫水。

然后,在月露滩总庙二位娘娘正殿搭好新床,再返回大水头、二水头、锣客、伞客所在的村庄,由会长、老友负责为大老爷、二老爷、锣客、伞客,在他们各自家里设置神位,并在摆放神位的上侧分别搭设新床。

大老爷、二老爷、锣客、伞客完全按照当地实实在在新郎娶亲传统习俗,由里到外换一身全新衣服,特别其外套黑色绸缎长袍,头戴黑呢礼帽,一套全新床铺和两套有大红喜字枕具及被子。其余所有日常用品全是新添置,且都是专用品。

坐床前,首先要净身,即先要理发、洗澡,再用木香熏身,然后穿上里里外外全新衣服,再净手,才由司家主持敬神,并陪事两位娘娘保佑全村人等,百事如意、万事亨通,保佑延川子五大会百姓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自此他们分别在各自家里,由陪官扶上床,指定有专人侍候,开始坐床。坐床期间,大老爷只准偶尔与陪官说话,除此之外不准说一句话；需要方便时,不能与其他任何人共用一个厕所,且每一次方便位置都不能重复。

晚上休息时,自己用一套新被褥,睡在左边(男左),留一床新被褥铺在右边虚置。锣客与伞客坐床时也有专人伺候,但没有老爷那样周到和严肃。这样坐床直至六月初八日。初九日开始在庙上坐床三日。在古代,坐床最早要持续天,从四月十四日就开始；后改为坐床持续天,从五月初四日开始；解放后又改为坐床持续天,从五月十四日开始；改革开放后,由于农忙及经济承受力等等原因,就改为坐床持续日,从六月初一日开始。当地人把开始坐床日,习惯又称为叫水日,因此,六月初一日又被称为是叫水日,坐床至日回水后结束。

敬神

六月初六日,大水头、二水头、锣客、伞客、陪官、老友等穿上一色黑缎长袍,头戴崭新毛毡礼帽,各骑一匹高头大马,鸣锣开道到月露滩庙中,由青苗会长、司家主持,向二位娘娘献祭羊一只,祭雷神,并清点班子人员全不全。祭祀结束返回各自家中。从初六日开始唱秦腔大戏,直至日结束。

六月初七开始,大老爷、二老爷、二位锣客、二位伞客,完全由个人出资(一个青苗会下来大概要花费元到1万元左右)备上宴席,本村的还有其他村、其他乡亲邻好友,按正规设宴喜事,依照当地习俗,拿上被面、毛毯、喜幛等各色礼品及鞭炮前来恭贺,搭礼上席,这样持续到六月初八打礼恭喜才结束,但初七日是集中恭喜日。

六月初八这一天,还有一项重要活动,就是献祭羊:首先大水头、锣客、伞客、各位陪官、各位老友在青苗会长家集中,由老友陪侍,将全村人集资购买的羊敬献给娘娘,然后在青苗会长家上席。再回到大老爷家敬献大老爷为大娘娘准备的祭羊。同样在二老爷家也敬献二老爷为二娘娘准备的祭羊。

必须一提的是,老爷、锣客、伞客、陪官、老友在青苗会长家分别返回来到大老爷、二老爷家时,在进供香房间前,必须全体洗手,再一一用木香熏双手、袖筒,再熏左右鞋、裤筒,最后双手掀起长袍前襟熏跨部、熏身体,才准进供香房间,举行一系列祭羊活动。到此,宴庆活动结束,晚上大老爷、二老爷、二位锣客、二位伞客依然在各自家中坐床,陪侍娘娘。一老友说,虽然大老爷、二老爷、二位锣客、二位伞客都准备了床铺,但是二位娘娘要看谁举心大、更虔诚才到谁家,不一定必须就到大老爷、二老爷家过夜。因此,大老爷、二老爷、二位锣客、二位伞客都要积极准备,以最虔敬之心,表现对二位娘娘最大诚意,只有这样,才能赢得娘娘欢心,赐福百姓。

取水

农历六月初九日活动非常多。

一是早晨六点钟,大老爷、二老爷、二位伞客、二位锣客分别在各自家里吃过早饭,敬过神后,由家人及专事侍候的人分头准备,将大老爷、二老爷、二位锣客、二位伞客所骑马匹披红挂绿装扮一新,并将为庙会上准备的四种菜肴和盘馍,放在笼床里,把近几天亲邻恭贺礼品全部装上车,好在庙上展示,提前出发送往月露滩庙,然后分别由四位年轻人将大老爷、二老爷、二位锣客、二位伞客分别从各自家中扶上马,每匹马有6人伺候,一人在前拉缰绳,二人牵马镢,二人坠马镫,一人在后蹬马尾,一路鸣锣送到月楼滩庙集合。青苗会长、司家、历届老友也需骑马,不过他们就没有那么多人伺候。待大老爷、二老爷、二位锣客、二位伞客全部到齐后,就开始用大老爷、二老爷新准备铺盖在供奉二位娘娘庙里由家人为二位老爷及二位陪官铺床,以便准备在抱回圣水后在庙里坐床。

二是举行取水仪式,大老爷、二老爷、二位锣客、二位伞客、陪官、二陪官、三陪官、四陪官,所有健在的老友,青苗会长、司家及抬轿的小伙,打旗的小伙,大老爷、二老爷、锣客、伞客、拉马坠镫的小伙等约多人到齐后,用四抬大轿抬上二位娘娘,大老爷、二老爷、二位锣客、二位伞客、司家、老友、会长均一色礼帽长袍,一色高头大马,有近面五色彩旗呼啦啦在前,二位娘娘坐轿紧跟,长长的马队,庄严的锣声,营造出神秘庄严气氛。前来观看的四路八乡群众近万人,前呼后拥在整个取水队伍周围,气氛异常热烈隆重。

这一日的两位四陪官还有一项特殊任务,就是专一给两位老爷打到取水池才使用的小伞。这两把小伞是固定的,年年代代相传。

取水路线有严格规定:从月露滩庙出发到后门梁为头歇马,到严家村上房陈林家(娘娘的娘家门)到后家村为二歇马,然后直达取水池。每到一处,都由司家主持祭祀二位娘娘,并敬酒、敬茶,敬献由小茶盅预先压出的干糌粑(干炒面),并祈求二位娘娘保佑四乡庄稼风调雨顺。这一圈巡行下来大约有三公里路程,沿途百姓鸣炮上蜡焚香摆设供品夹道迎接,非常喜庆热闹。大老爷、二老爷身上背着用红绿二条彩绸缎(名曰达福)包裹灵物(二位娘娘的净水瓶)。

取水的地方叫娘娘池,六月的娘娘池气候宜人,风光秀丽,前面是一片开阔草地,开满了鲜花,背后是一片平缓的有三个台阶形状的山坡,生长有茂密葱郁松树林。娘娘池就在那高高的深处。

当所有祭祀取水队伍到达娘娘池那一片开阔草地后,首先将二位娘娘坐北朝南安敦好后,由部分老友陪同,呆在原地不动。在司家主持下,大老爷、二老爷、二位锣客、二位伞客、陪官、二陪官、三陪官、四陪官等换上清一色新水靴,由众多老友陪同上山取水。

上山时,敲锣的敲锣,打伞的打伞,大老爷、二老爷分别由陪官、二陪官、搀扶前往。到达三寨子娘娘池,取水仪式正式开始。

在合龙口(把二位老爷取水会合地点,恰似二龙汇聚之所,故称为合龙口)下方的坡地,铺上新毡,让二位老爷面朝下坐定。陪官、二陪官坐在二位老爷身后。取水任务分别由各自司家、老友进行。取水地点在合龙口上方相距约米的两棵杨柳树树根下,分别从两个地点各自取水。

取水活动最为神圣,在取水池取水过程是整个青苗会活动秘笈,不可祥示于老友之外任何人。两位老爷的三陪官分别跪在取水池不远处监督看哨,不允许其他人靠近窥视。二位娘娘在山脚下等候,由二位伞客陪护着。具体取水活动由老友们举行,二位老爷由二位陪官、二位二陪官陪护,在取水池稍下方,铺上毡毯,盘腿正坐等候。从上山到下山,陪官、二陪官要护驾在老爷左右,陪官搀扶老爷左胳膊,二陪官搀扶老爷右胳膊,在山上等待众老友取水时,也要以此陪护在老爷左右身边。三陪官跪在老爷与取水池中间,监督局外人进入取水池。四陪官可以参与取水,还要给老爷在上山和下山时打小雨伞。

取水成功后,二位老爷的锣客,要互相交换羊头,以示双双取水成功,互表祝贺。然后大家分吃羊肉。吃毕,所有参与取水之人,要折鲜嫩松树枝,插在头上,以示灵水已取到,互相报告消息,互相表示祝贺,庆贺取水成功。接着,众老友要在取水池之下的三道山门处,分别向二位娘娘替身——二位老爷行长跪礼,每道门一次,共三次,以拜谢保佑取水成功。这时,二位老爷要重新更换衣服,将原来礼帽黑袍更换为兰袍缠头,并用达福将取来灵水拴在二位老爷胸前,是为抱水。然后由老友为二位老爷及参与活动所有人员折下当年新发的鲜松树枝,插在头上,这就是取到灵水的标志。

接下来,由司家主持,大老爷、二老爷、二位锣客、二位伞客要在三重山门(三个寨子处)前逐一举行庄重的拜神水仪式。拜水时大老爷、二老爷由陪官、二陪官左右搀扶,面朝山下,三陪官、四陪官在对面连磕三个长头以拜灵水。

三次拜水仪式结束后,就回到二位娘娘落轿处,并向二位娘娘轿上也要插上鲜松树枝,报告二位娘娘水已取到。这时大老爷、二老爷、锣客、伞客、陪官人等将水靴更换为原来布鞋,又对二位娘娘进行祭拜。然后,所有人员依次列队陪伴二位娘娘返回月露滩庙。沿途鞭炮齐鸣不断,迎接二位老爷为二位娘娘取来灵水。

本文摘录自张润平先生持续9年对岷县锁龙乡青苗会调查,而最终著作完成的《地方湫神与社群和谐——岷县青苗会研究》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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