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翻山越岭到穿山越岭

李跃宏

在交通不发达的年月里，在我的记忆里，黄土高原上的人出门走路不是爬山就是钻山沟，或是过河。因为高原的地貌特征就是沟壑纵横，崎岖山路就是唯一的交通网络。那一年我只有五岁多，父亲背着我从通渭县常河镇以北的曹家湾到毗邻的甘谷县大石头去看望我的大姑，我依稀记得那天清晨很早就从家里出发了，父亲肩上挎着一个红花布的干粮袋，他哄着我走一会儿，又背一会儿，就这样走走停停，一百多里路走了两天，第一天晚上歇在一个能隐隐约约看见常河镇街道的山村里，第二天后晌时分才赶到我大姑家里。一路上翻越了两三座高山峻岭和几条长峡河谷。走得我晚上睡在热炕上直喊腿疼，我大姑心疼得把我抱在怀里，给我揉腿直到进入梦乡。

从此，我最怕走路。但是，到了上学的年龄必须得去上学，可是郑扬学校在山那边的河川上，从曹家湾到学校非得翻越一座大山不可，崎岖的山路真是难走，稍不留心就有掉进沟里的危险。我上小学四年级时是下午四点半放学，当时我们村里有十几个学生。行路难一直困扰着学校和家长，只要遇上下雨天我们就集体迟到，栈道一样的路况走起来战战兢兢，稍不留神就会滑进沟里。我是个爱动脑筋的人，想到为何不利用下午放学回家的时间修路哩？于是动员伙伴们带上工具自己修路，这个号召得到了同学们的一致响应，每三个同学为一组，带着工具，我们前后花费了一个夏天的时间，从山脚下一直修到山顶上，路有一米多宽，经改道可以走架子车。我们自发修路的行动受到了下乡来的公社书记和学校校长的一次次表扬。

不久，我跟随父亲离开了黄土高原上的曹家湾，翻山越岭赶到甘谷火车站坐上火车，来到陇南山乡，这里地处小陇山茫茫林海腹地的嘉陵江畔，你不要看这里比黄土高原还要山大沟深，因为长峡里有星罗棋布的三线建设工程，既有宝成铁路，还有四通八达的公路。坐火车穿山越岭，坐汽车依然翻山越岭。偶尔坐一回梦寐以求的敞篷汽车，尽管摇摇晃晃折腾得人头昏目眩，但是比小时候跟着父亲去大姑家翻山越岭的走路要轻松得多了。小陇山里山水联袂，一山放出一山拦，翻山越岭是每一个山里人练就的基本功。但是山和山不一样，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这眼前的小陇山渐渐产生了感情，也不再那么害怕翻山越岭了。缘由很简单，黄土高原上山川界限分明，可是十年九旱，过的是食不果腹的日子；而这小陇山里雨量充沛，年年都有好收成，过的是丰衣足食的生活。扎根在这大山林里，为了生存在这迢迢山路上奔忙是值得的，所以我和我的父亲都很感激这十万大山。

弹指一挥间，时光到了21世纪，陇南最大的变化就是从翻山越岭到穿山越岭的嬗变。现在的陇南拥有宝成和兰渝两条铁路贯通，还有多条高速公路交汇，天堑变通途。我对高速公路穿山越岭的体验是，上个月单位有件重要公事委派我去办理，开完会快到中午时分了，因为事不宜迟，第二天要将文件送达兰州。我们三个人没有顾上吃饭就从县城出发了，沿着国道316线一路向西，从徽县进入十天高速公路，然后在成县纸坊镇转道成武高速公路，一路上风驰电掣般地穿山越岭，不到下午两点半上班时间，驱车到达陇南市统办大楼，下午四点多时换好了文件。我们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吃了一碗牛肉拉面，看了一眼手表五点多钟了，我们就急忙上车出发，在武都北出口进入高速公路，一路上途经成县、西和，路过礼县、天水、定西等县市区，晚上十点多钟到达兰州市的东岗西路。算了算，半天时间走州过县12个，行程达千余公里。这在翻山越岭的年代里，就算坐上火车也是望尘莫及的事情，可谓是神话一样。如今不再翻山越岭而是穿山越岭的高速时代，千里金城半日还已成现实，行路难难于上青天的历史一去不复返，穿山越岭的人间奇迹书写了新的交通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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