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扎西才让的诗用词之神造语之绝是你不得不首先大为钦

读扎西才让的诗，用词之神，造语之绝，是你不得不首先大为钦服的一个方面。“轻的枯枝”“聋的硬土”“逝去的粗野嗓门”（《雪猎》），“哑的村庄”“哑的荒凉大道”（《哑冬》），“他浑浊之眼里暗藏着风雪”（《哑冬》），“野草像人一样冥想了一冬”（《清明前后》），“我从地下室出来／轻手拍掉身上的尘埃”（《清明前后》），“一半想孕育生命／一半如我，死守着内心的秘密”（《妹妹成熟》），“她离开后留下的绝望，使我两眼猩红”（《我爱蝴蝶》）……我这样寻章摘句，只是为了表述的方便，事实上，它们的美，是依赖于其它的语句乃至整首诗的语境而存在的，就像维纳斯，我们惊异于她的完美、和谐与无尽的魅力，但如果把她的一只耳朵，或一只手，或其它什么，截取下来给你看，你一定会感到一片茫然而不知所措。

扎西才让的诗之所以读来倍感真切自然，原因不外乎与“我”生长的甘南大地有关，与“我”的生活及人生历程有关，与“我”的灵魂、思想、感情有关。从文学理论上讲，扎西才让的诗，其才思情感，其语言之美，无不具有“此一个”之独特性。他是那种深知头顶有天空、脚下有大地的诗人，他的诗歌，是有“天地”的，也是有“人”的。他的以童年游戏为题材的《打木猴》《滚铁环》《捉黑田》《过家家》《滑冰赛》《捉迷藏》等诗作，以原始、封闭、荒寒、仿佛与世隔绝的村落为背景，童心、童趣伴随着成长的迷茫与性意识的萌动，纯朴自然的语言中带有一种朴拙、野性的意趣，隐含着岁月的渺茫与灵魂的疼痛，令人读后怅然若失，久久地沉浸于那种情味之中而难以自拔。最近，我又读到了他的《性事六记》，我实在有些惊异于他的真实、坦诚、大胆及勇于开掘的气魄了。

扎西才让的诗中，时不时地或隐或显地会拂过一种“虚无”之气息。“更冷漠的北风／经历过盛衰年代”（《雪猎》）；“虚无啊！是谁掩盖了这里的事物／包括草，包括石头／是谁命令：暴露！／彻底暴露，暴露到一无所有。”（《雪猎》）“河谷里的水早已停止流动／它拒绝讲述荣辱往昔”（《哑冬》）；“让风在深山老林里穿行／不发出一点声音／也不惊醒亡人”（《清明前后》）……诗人笔下的大山小河、村落草原、各种人事及时光岁月、风霜雨雪、飞鸟虫鱼、寒光冷气、童年游戏、少年懵懂等等，无不注满了诗人的灵性与情愫。

我们读扎西才让的诗歌，有时仿佛来到了他灵魂的开阔地，感受到一种盛大的虚无，一种无比的智慧。有时又仿佛穿行在他灵魂的曲径暗道中，为这里的孤独寂寞而凄恻，而惊心。尼采说，虚无主义站在门槛上。虚无，既是生命的本质，也是宇宙的本质。古今中外，一切优秀或伟大的诗人、作家，他们的作品是有灵的，其中无不弥漫着“虚无”之气。从孔子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到庄子的“人生如白驹过隙”，从杜甫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到苏轼的“人生如梦” ，到曹雪芹的“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再到鲁迅的“无地”，“虚无”之气，何其大哉！古今中外，一切天才的灵魂深处，无不吹动着永不止息的虚无之风。我愿意相信，扎西才让，将从这里出发，在诗歌的道路上走得更高，更远。

（书评人 侯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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