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不远游。
我沿用着父亲的姓氏,哥哥承袭了父亲的辈分,妹妹拓了个父亲的模子。当我们和母亲嬉笑时,父亲总是显得孤苦伶仃;当我们安居乐业时,父亲正在陌生的地方汗流浃背。当父亲握着回家的车票遥望远方时,我们没有一丝恐慌和不安。当父亲停下脚步,病恹恹的面对这个世界时我无能为力。
今夜,我又梦见,父亲夹了个铺盖卷来到我的身边……
一
“妈妈,你和爸爸谁先爱上谁?”我曾充满好奇地问过母亲,那是我有了自己家庭以后。
“我呀,第一次相亲,我就认定了。”说这话时,母亲的心纯得像个孩子。
原来,一见钟情的爱情版也曾发生在父母身上。母亲还告诉过我,父亲年轻时在外地工作,已有了女朋友。但是,守寡多年的奶奶作为一家之主,为父亲订下了和母亲的这门亲事。
父亲是个大孝子,从遥远的汉中赶来,与母亲完婚。婚后,父亲往返于甘陕两地。父亲不在身边,母亲一人带着哥哥和我生活。在父亲无法调回的时候,母亲横下一条心,带着哥哥和我去汉中与父亲团聚。一年后,我们全家回到了兰州生活。
父亲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平时“居功自傲”的母亲在父亲面前少不得颐指气使。倘是母亲做错事,平日的威严便一扫而光。面对母亲的过失,父亲的脸会阴沉很多天。惶惶不可终日的母亲只低着头不敢看父亲的脸,只等父亲余怒消解。
二
不知为什么,记忆中瘦小的哥哥和父亲像是天生的冤家。不苟言笑的父亲略微责备哥哥一两句,哥哥委屈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滚落。而父子关系急剧恶化,是在哥哥被父亲扇了一巴掌以后。
那时候,父子俩见面有点尴尬。哥哥小心翼翼的躲着父亲。上中专时,我曾给上大学的哥哥写信请求他与父亲和好。哥哥答应了我的请求,他说自己年少无知伤害了父亲。
很快,哥哥谈婚论嫁。父母把三十多年的老本都掏出来,也为哥哥买不了一套房子。后来,已退休的父亲靠着打工为哥哥筑起一个小巢。哥哥如愿以偿有了新房,父亲却又离开了我们。
风雨无阻,父亲匆匆来,又匆匆去,家反倒成了客栈。
三年后的一个夏日,父亲出了车祸。浑身沾满泥土的父亲痛苦不堪,头无力地耷拉了下来,哥哥也被吓得不轻。好在父亲大难不死,一块羊骨替代了六节颈椎,左臂也留下了后遗症。
那段日子,我们家气氛沉闷,哥哥心事重重。“汽车从二十多米的山谷坠下,父亲朦朦胧胧,感觉四肢散去,只有一颗心“砰、砰、砰”地跳。四周空气清新无比,有低低的声音围绕在心的周围。彻底醒过来,汽车的一只轮子距离父亲的太阳穴只有五厘米。那声音是前来救援的人发出的……”
出院后,哥哥给父亲买了药枕,每天都来给父亲洗脚、洗头。买父亲喜欢抽的烟,喜欢喝的酒。冬天,父子俩围着火炉一直聊到深夜。
我们一直守候在父亲的病床前,也就知道了父亲的遭遇。
三
作为大女儿,我因为害怕父亲那张严肃黝黑的脸,总希望能够多做些父亲高兴的事,但是常常事与愿违。
小学一年级,父亲一边修理自行车,一边考问我的加减法,我哆哆嗦嗦回答不上来,父亲闷闷地哼了一声。三年级,我开始学着洗衣服,最爱给父亲洗,每回父亲的衣兜里都藏着几枚钢镚和一角两角的毛票,我恭恭敬敬地交给父亲,父亲呵呵一笑,就全部奖励给了我。
上班之后,我自己的月工资只有三百来块,一月光来回乘车就要花去60多元。为了减少我的压力,父亲找关系为我办理了厂区通勤车月票。看到父亲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又听到他嘱咐我不要乱讲给别人,我索性从父亲驮我的自行车后座上跳了下来。
我和父亲都很恼火。我以为自己的自力更生就能为父母减轻负担,没想到父亲却为了让我活得轻松一点,放弃了自己的高傲和尊严。父亲爽朗的笑,是从我们兄妹三人同一年参加工作开始的。父亲舒展的额眉,是看到我和哥哥成家立业以后。
经历了一场车祸的父亲,平静了许多,极少发火。有一次,我给父亲剪指甲,父亲咧咧嘴,“下次不要给我剪了”。原来,指甲剪咬到了肉里,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这条胳膊近两天不舒服”,我就立即为父亲揉胳膊。揉完,父亲甩甩手,心满意足的出去散步。
每次回家睡到清晨,父亲总会轻轻推开一扇门,久久矗立凝望,我佯装睡着,眯着眼看着父亲,全身笼罩在肃穆的晨光中,再看着他轻轻关上门,悄悄离开。
多年前,我负气北上,没有给家人留下只言片语。这期间,父亲得了一场大病,做了胃切除手术。惊闻此事,顿生哀痛。
“不开心,就回来”,父亲的话极少。因化疗掉光了头发的父亲戴了一顶鸭舌帽,脸瘦而长,皮肤青黑。
那天,我们一起在外吃饭回去,父亲吃下的食物都吐了个干净。在父亲残缺的胃里,只装得下她的女儿,却装不下令他难以下咽的食物。
四
妹妹长得最像父亲,父亲格外疼爱妹妹。妹妹小时候爱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扎小辫,每晚吵闹着要和父亲睡。
在父亲眼中,妹妹是个小小的叛逆者。父亲不允许女孩家着“妖气”的服装,涂“吃人”的口红,穿“摇晃”的高跟鞋。
我一一遵照,妹妹却不。妹妹偏选那红红绿绿的花衣裳,变着法子换装。妹妹穿着高跟鞋在父亲面前晃来晃去,父亲却佯装看不见;妹妹学业不佳,父亲只对哥哥未进步而生气暴怒,不曾对妹妹发火。这些,实在是惹得我和哥哥嫉妒之极。
父亲退休后,让妹妹顶替了工作。我出走后,常陪伴在父亲左右的是妹妹。一日三餐,必是要反复叮咛母亲或亲自上阵,为父亲的病体精心调配饮食。
当年父亲掌心中的小女儿,变成了父亲的一支臂膀。
在父亲的病房里,妹妹眼泪婆娑,买了一大束百合花放在父亲的床头。她搭出租车到老远的地方给父亲去买尚好的羊羔肉,提回来还冒着热气。就因为父亲一次吃猪蹄赞不绝口,妹妹特意接父亲去那家酒店。
父母在,不远游。父母终究还是老了。
父亲和他的孩子们围着生活的炉火,在迸溅的火星射向孩子们时,父亲挺身而出。最后,父亲平静地走入烈火,抱住他的孩子。
父亲说“不要害怕,我的孩子,你是我生命的全部。”
火光中,我跪拜父亲。
颜岩
本名颜芳。甘肃兰州人,现在为某报编辑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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