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人的“面片子”

那天晚上，甘肃的老朋友任志坚发来他正吃晚饭的视频，我看他吃的是大西北的家常饭“面片子”。“面片子”之所以要用引号引起来，是因为“面片子”三个字从甘肃人的嘴里发出来，会别有一番风味。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被安排在甘肃省张掖市一家国有钢铁厂上班。车间里那个身穿浅蓝色劳动布工作服的天车女工，大眼睛白皮肤，扎着两条很俏皮的辫子，挺老土难听的甘肃话从她嘴里发出来，感觉却那么舒服好听。记得有一次别人问她晚饭吃的什么，她脆声回答:“面片子”。“面”字发的是一声，“片”发的是三声，“子”是轻声，三个音组合在一起，味道纯正，超好听。从此我就记住了“面片子”。

和拉条子一样，“面片子”也是甘肃人的家常饭。据说，“面片子”发源于元代，蒙古人统治后的元朝，为防止人们造反，实行每10户人家共用一把菜刀，轮流使用，用完后再交回来。有些人家等不及，就将擀好的面用手捏扁，揪成面片煮食，“面片子”就是这么诞生的。“面片子”与拉条子相比，技术含量低，做起来简单容易一些。揉好面以后也需醒一会儿，然后分成手指粗细的条状面剂子，并在面剂子上抹上油，以防止粘连，用湿布盖好待用，也起到继续醒面的作用。等一切准备妥当后，就用葱姜蒜炝锅，放入切好的羊肉片或者五花肉丁翻炒，再放一些酱油、料酒、胡椒粉，待炒至八九成熟儿后加水，等水烧开后，就可以往锅里下面片儿了。把面剂子捏扁抻薄，揪成小片儿下锅。甘肃人揪面片儿的手艺相当纯熟，不论男女，都是揪面的好手，手底下的面片儿像秋天的树叶一样，匆匆而落，等面片儿下完后，用勺子轻搅几下即可停火，并快速放入绿叶蔬菜，香菜、蒜苗、菠菜都可以，这是最后的“点睛之笔”，色香味就全都有了。不过，还需要让油泼辣子、香醋锦上添花，不然就因失了西北风味的精髓，而沦为河北的普通片汤了。还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汤料与面片的比例得一定把握好，不能太稀了也不能太糨了。记得“老甘”任志坚曾经这样说，“面片子不稀不稠才最可口”。那时我和小谢在志坚家去玩儿，正赶上饭口，他家的晚饭正好是“面片子”。甘肃人待人热情，给我俩一人盛了一碗，那是我第一次吃到的甘肃人做的“面片子”，味道果然纯正，让我念念不忘。

当然，让我记住的还有一些关于“面片子”的风俗。在甘肃有客人来了，一定是给客人做拉条子，而“面片子”是绝对不能待客的，否则就是对客人的不敬，大概是因为揪面片有“揪断了”的意思吧。“面片子”是纯粹自家人的饭食，如果当年不是正赶上饭口，也没有机会吃到那么正宗的“面片子”。还有一个更有趣的风俗。在甘肃农村，男方到女方家求婚，女方家如果端上来的是“面片子”，男方就不用再勉强了，说明人家女方不愿意，如果端上来的是拉条子，说明这门婚事算是成了。倘若同意这门婚事，而又糊里糊涂地端上来“面片子”，则是要被人笑话的。

从“面片子”的风俗看，无论是友情还是婚姻（爱情），大家所忌讳的都是那个“断”字啊。令人欣慰的是，我与甘肃老友任志坚的友情，始终没有被岁月的砍刀“弄断”，一直延续到今天，实在难得，而那位扎着两条辫子的天车女工的年轻神态，凭那一声好听的“面片子”，永远定格在我青春的记忆里。

□杨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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