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果亲王允礼两过罗江

《甄嬛传》中的允礼。

允礼画像。

果亲王《西藏日记》手迹。

□尹帮斌

罗江地处川陕孔道，自古往来的帝王将相、商贾士子、迁客骚人极多，但是留下记载、于罗江文化建设有所补益的极少。清朝果亲王允礼（1697—1738）经过罗江，不但留下了旅途日记，还留下“一匾”“一联”“一诗”。虽然历史上真实的允礼远非《甄嬛传》里所描述的那样，但他留下的这些对于我们认识罗江文化很有帮助，值得一说。

按照《清史稿·允礼传》的记载，允礼是康熙帝的第十七子，原名胤礼。他9岁即跟随康熙巡幸塞外，深得康熙喜爱。雍正元年（1723）封果郡王，六年（1728）晋封亲王。他一生虽然短暂，但历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先后管理理藩院、工部、户部、刑部，是三朝最受重用的亲王之一。允礼“博学多闻、妙娴翰墨”，著有《春和堂集》《静远斋集》《奉使纪行诗》，别著《西藏志》及《西藏日记》等。

果亲王与罗江结缘，源于雍正十二年（1734），奉雍正旨前往泰宁（今甘孜州道孚县八美镇），并阅视经过地方营伍。他于1734年10月6日（阴历，下同）从北京出发，历河北、山西、陕西、四川，于12月23日抵泰宁，完成使命后于1735年2月3日从泰宁出发，闰4月1日返京，往返“凡一万二千里”。期间，允礼撰成两卷《西藏日记》，“详纪山川风土、古今名迹，考证翔实，词旨雅洁”，成为研究清代中叶四川风俗文化特别是蜀道文化的珍贵资料。

南下“憩德阳罗江驿”

“关下落凤坡有庞士元墓”

1734年11月30日，允礼憩梓潼石牛铺、绵州魏城驿，是夕宿绵州。12月1日，允礼一行从绵阳出发，一直走到德阳，中途经过罗江。在当日的日记中，允礼这样记述一日行程：

“十二月朔，发绵州。憩皂角铺，再憩德阳罗江驿，唐故县也。罗江有二源，一曰宁江，一曰冷水，并自安县流经驿北汇焉。过白马关，相对者为鹿头关，杜甫有鹿头关诗。山势自剑门来，至此始尽。关下落凤坡有庞士元墓，庙宇二重，中塑孔明、士元像。古柏两株，甚深秀。经灵龛镇下坡，道路坦平，天气融冶，修篁夹岸。过绵阳河渡口，即绵水也，自绵阳县流入。晚宿德阳县治，川省督抚来迎。”

这条日记，有行程、有考证、有景物描述，笔触简洁细腻，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历史地理、风物名胜信息。

清代罗江曾经两撤两建。顺治十六年（1659）撤、并入德阳，雍正七年（1729）复设；乾隆三十四年（1769）撤，嘉庆七年（1802）复设。允礼来罗江时，罗江已经复县5年。按照惯例，他应“宿于罗江县治”，但因为肩负重任，为了赶路，只是在“罗江驿”休息了一会儿。在这里，他考证了“罗江”源头，这也是罗江县得名之由。

绵阳至德阳七十里，中间需要翻越白马关、落凤坡，这是当日行程的重点，也是风物名胜集中之处。他想起了杜甫的鹿头关诗，真切地感受到了“剑门群山至此始尽”的雄浑壮美。庞统祠在明末清初的战乱中严重被毁，经过康熙一代三次近二十年（1697—1714）的经营，才修成祠门、二师祠（栖凤殿为乾隆时期修成），所以清代前期骚人墨客到庞统祠，时人直接以“龙凤二师祠”呼之，或称“二师祠”。这个情况和允礼“庙宇二重，中塑孔明、士元像”的记载是相符的。允礼还简洁地为我们描述了初入平原的风光：“道路坦平”、“修篁夹岸”，考察了绵水。

北上时“宿罗江县治，夜雨徹宵”

归程过罗江，已经是1735年的2月25日了。24日，允礼只走了汉州（广汉）至德阳一小段；25日，走了德阳至罗江一小段。他的25日日记是这样记录的：

“二十五日阴雨，憩孟家店，过绵阳河，上落凤坡。谒庞士元祠，书匾曰‘忠节凛然’；联曰‘人杰不必以成败论，赤忠须得于是非明’。宿罗江县治，夜雨徹宵。”

这个记载很简单，但是也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允礼在庞统祠逗留的时间较长，有时间创作作品（书匾、书联）。另外，他夜宿“罗江县治”，“夜雨徹宵”（这场雨一直下到第二天中午，他才从罗江出发），也有时间整理作品（包括一首写庞统祠的诗）。

允礼过罗江，南下为“憩”，北上为“宿”，大概是来时使命在肩，赶路为要；归时使命完成，愉悦无羁之故。其游踪见闻感受，虽已近300年，仍然历历在目，引人遐思。

为庞统祠留下

“一匾”“一联”“一诗”

允礼为庞统祠创作的“一匾”“一联”“一诗”，都脍炙人口，流传甚广。这里重点说说联与诗。

“人杰不必以成败论；赤忠须得于是非明”。上联讲“英雄不问出身”，“不以成败论英雄”；下联说明辨是非是“赤忠”的前提，否则就是愚忠，非其所宜。作者能够辩证地看待“成败”与“人杰”、“是非”与“赤忠”的关系，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历史上的项羽、岳飞是这样，近代以来，很多为抵御外侮、壮烈殉国的民族英雄也是这样。至于不辨是非的愚忠，历史上就更多了。就这副联关涉的庞统、诸葛亮而言，也是非常贴切的。庞统助刘备夺取益州，兵至广汉，中流矢而卒，没有看到蜀汉政权的建立；诸葛亮辅佐刘禅，欲兴复汉室，然六出祁山，病卒五丈原。两人都没看到事业的胜利，但不能说他们不是“人杰”。至于“赤忠”，个人认为，三国分立，是忠于蜀汉，还是曹魏、孙吴，在这个大的是非面前，允礼是倾向于忠于蜀汉的，只有这样，才是“赤忠”。这副联是对庞统、诸葛亮人格魅力的高度评价，是庞统祠的名联之一。允礼的原书已遗失，现在悬挂在庞统祠栖凤殿的这副楹联，是今人何世珍补书的。

允礼还为庞统祠留下了一首七律《白马关龙凤二师祠诗》，这首诗不见于《西藏日记》，应该收入他的《奉使纪行诗》中，嘉庆版《罗江县志·艺文志》亦载有这首诗：

白马关龙凤二师祠诗

白马关前拜墓祠，清秋正值晚晴时。

风飕大泽悲龙凤，日薄深林杂鹳鸱。

尽瘁两朝堪报主，未成三计竟舆尸。

二公志节高千古，细读新词动景思。

此诗不但格律严谨、“词旨雅洁”，也可以看出果亲王对三国史事的熟稔。首联叙事，诗人在天气肃杀的清秋（其实已经是寒冬了）拜谒白马关的二师祠，正是一个晚晴时刻。颔联写景，“飕”，寒冷。“薄”，迫近、靠近。“鹳鸱”，鹳是一种嘴长而直，形似白鹤的水鸟。鸱是猫头鹰一类的猛禽。冷风吹过苍茫的原野，似乎也在为卧龙、凤雏功业未竟感到悲痛；落日从深林的边际慢慢落下，孤独的鹳鸱送来一声声凄怆的长鸣。卧龙、凤雏作为“失败”的英雄，诗人为他们的祠堂渲染了悲壮苍凉的气氛。

颈联高度概括二人“人杰不必以成败论”的忠义气节。“舆尸”，以车运尸，指庞统的阵亡。诸葛亮鞠躬尽瘁，辅佐先主、后主，是忠义智慧的化身；庞统“三计”助刘，“舆尸”报主，留下千秋遗憾。尾联写诗人的感受，卧龙、凤雏的高风千古流传，再读这些新创作的诗句，睹物思人，各种思绪就不断地生发出来了。

从某个角度来说，允礼的“忠节凛然”是他一联、一诗的总括。楹联是诗的灵魂，诗是诗人情感爆发的具体体现，匾、联、诗，是一个有机的统一。这几件作品，生动地诠释了允礼对三国人物庞统、诸葛亮的认识，对于我们当下传承和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具有积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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