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些“可怜”的话题冯晓澜

 

周龙的中篇小说《谁是最可怜的人》（发表于《广西文学》2014、3，《小说选刊》2014、4选载）。

小说以钟楼的明升暗降开篇。钟楼由某局副局长，经考核、考察、公示，成为百里挑一升迁到社科联的处级干部。从职务上来说是升，从工作环境和待遇上来说是降。因为社科联连清水衙门都算不上。有人戏称不在要害部门的叫弱势群体，而他连非要害部门都算不上，难怪他戏称自己是无势群体。新单位门脸小，人也少。首先，遇到的是没有公车。为开会避开熟人，他先是打车，后是步行，只不过要牺牲不少休息时间，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成功减肥。后因接待省社科联卫主席迟到，虽挨训，却因祸得福，在卫主席帮衬下得到市长允诺，市社科联有望购公车。一波三折，终于得到一部整顿清理被原民政局淘汰的旧车。这车光修理费就养不起，后来出过一次车祸，也就弃置不用了。钟楼是作家出身，来到社科联，另外的副主席瞧不上眼，但日子也不是那么好混的。后来，遇上绩效考核，光是送审绩效考核目标，一干人就费了不少心思。再后来，市里各种应景但必须成立的临时办公室先后来市社科联抽调人，皆是文件式而非征求意见，让他不由自主做了光杆司令。面对文山会海，他分身无术，时常成为谈话、诫勉、检讨的老油条。为应付蹲点检查下乡守候一个月，村长先仍把他当作民政局的财神爷，后弄清他有职无权也就不理他了。其间，他意外获得土司的故事。这让他对土司的历史掌故发生了浓厚的兴趣，遇到了千载难逢的素材。回城后，写了一篇论文，找省里发表无果。后在市报发表，只不过是干瘪瘪的千字文。期间，有两个实习的大学生来帮忙，他得以有时间以土司素材完成了上百万字的小说。在网上发表一章而走红，得到书商青睐，签约出版也是一波三折，因受市场化的左右，其书名书商以阶梯开价的形式，以物质刺激引诱他更改为惹人眼球的书名，逼他往越黄越吸引人上靠，令他哭笑不得。他能做的只能适度妥协而尽量坚守知识分子的底线。其过程，无疑揭露了出版界的乱象。为完成年度考核指标，市社科联与外单位联合搞讲座，讲低保，讲文学，透视低保和文学的乱象。说是开放式讲座，如没有文化衫垫底，也就留不住听众。后因文化衫满街招摇的现象，阴差阳错引起宣传部注意，扩大了市社科联的影响，宣传部找他联合办讲座，可党校一班人讲得不生动，没能办长久。之后，在文联洪主席提醒下以他的新出的书搞了个一个论坛（办论坛的过程，揭露学术界的潜规则），规模不小，也得到一个县的全力支持，可因那县长的调动再加参会的专家超标，他自掏腰包垫了三万元。虽出书所得稿费无形蒸发，但反响不错。论坛成功，可谓圆满，为此，得到市里批示，欲下大力开发土司文化及旅游产业，市社科联还得到省里的先进奖励。可到年终考核，社科联仍有二十多项未达标要整改，省里得到的奖励也不算数。后来，抽出去的三人正式调离。至此，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其形影相吊之可怜，让我们窥见钟楼没有最可怜，只有更可怜，外在形影孤独，内在倍感心酸的尴尬境遇。人是会思考、比较、抉择的动物，也是会自我安慰、寻找希望的动物。钟楼在玩味自我孤独之余，竟生出几分多出三个在编指标的庆幸。但，他希望新来的人不要那么能干，也不会被抽调走，他就不会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这希望尽管有着自作多情、黑色幽默的成分，但，有终归聊甚于无，毕竟让他在尴尬的境遇中，窥见一丝生活终会有所改观的曙光。

这是一篇以轻写重的小说，也是一篇难得一遇的优秀小说。读来令人惊喜，颇值得深层解读。它的不凡之处在于，它不是一篇纯官场生态的小说，而是一篇有着书写精神境遇甚于生存境遇的小说。它把主人公钟楼还原到活生生的一个人的层面来写。由钟楼人性的复杂丰富及奇特境遇而折射出时代的复杂丰富。小说叙事娴熟，开合自如，围绕绩效考核，以钟楼分身无术的尴尬际遇做足了文章，用机智幽默的笔调，拿捏到位的火候，展示了这个时代体制内外、文化、农村等层面的立体丰富，多侧面、多角度，描画出光怪陆离的社会世相和社会转型期的种种精神特征，让我们在会心一笑中，领略到作者针砭时弊的批判锋芒和艺术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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