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结束时低估了分数,以为再也没有学习机会了,便精心培育上千株茶辣苗,想借造林改变贫困的身世。不料成绩出众,虽然面试的穿戴有失礼仪,最终还是被当地的中等民族师范学校录取了。当我在九月起程前往地处巴马县城麒麟山下的学校时,门前菜地已长出嫩叶的茶辣苗迎风飘舞,像是为浴火重生的主人壮行。
家里兄弟姐妹多,而且都还在学校读书,支撑我们的只有中年守寡的母亲。尽管天天起早贪黑,母亲还是赶不上四季的节奏,田地的收成欠佳,饲养的猪崽因为瘦弱时常卖不到好价钱。那些蓬勃的茶辣苗,母亲只象征性地挑选一些移植到就近的坡地,更多的树苗拥挤在菜园一张席子宽窄的地表,养分不足加上天气干旱日光曝晒,纷纷没了生气。寒假回家,参差不齐向我招手的茶辣苗也就剩十来棵了。
师范学校的教学宗旨是培养合格的小学教师,但我并不珍惜,只满足及格过关,唱歌跑调,弹琴错键,普通话也压根儿没有学好,以致多年之后为此追悔莫及。好在毕业一年之后便改行了,要不然绝对误人子弟。
一九八八年的巴马民族师范学校在广西独树一帜,学生在文艺方面所取得的成就在全国同行中名声响亮。不知是出于崇拜还是为了改变拮据的现状,我没日没夜琢磨的不是课本内容,而是“不务正业”的写作,尤其是文章发表后迟到的稿费。为此还干出了许多荒唐事。
我的字写得不好看,潦草的笔画犹如细绳子胡乱地缠来绕去,让人看了难受。整天光顾着埋头涂鸦,作业一般都交给同学帮忙完成,投稿的时候也让同学帮抄写内容。有的一抄就是两三万字,没有听到谁叫苦的。幸好自己良心还行,每次领到稿费后,都会主动请这些代笔者吃碗炒粉看场电影之类,以此减缓愧意,顺便满足略显虚荣的心。
师范四年,我没有午休习惯。不是在教室看书码文字,就是到校外瞎逛。看的书主要是为了消遣,多是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对我当时热衷的诗歌、散文诗写作帮助不大。而且书基本上都是跟同桌免费要来的,同学是从书店借阅的,每天要交租金,所以同桌看完之后要及时还书,我的阅读变得囫囵吞枣,断断续续。码的文字其实并没什么深度,甚至没有思想,只是强迫自己每天完成一篇的任务罢了。到了师范的第三年,师生抬举我为学校桃李园文学社社长,为了能给社员传授一些有用的写作技巧,我开始时常出入学校的图书馆借书,录下精彩的内容片段。没过多久,便跟管理员熟悉了。管理员闲时为我筛选书目,甚为认真。
也是在师范的第三年,有个没有午休习惯的学妹时常来到我的教室,跟我并肩落座,共同探讨写作的事情。当然了,主要是我说,她听。久而久之,她对我产生了好感。即将毕业了,在一个下自修的晚上,她送给我一本作文本,表白说她对我心生爱恋,里面是她写给我的诗。借着灯光,我快速翻看了几页,心跳迅速加快。我不敢再看下去,当即追赶她回到了她的教室,执意将作文本退回。在这之前的两年时间,我只顾着夸夸其谈,根本没有观察到她言行间的细微变化。恍惚间曾产生过和她握手的念头,但最终我都忍住了。学校明文禁止谈恋爱,谈恋爱的后果很严重。作为学生会干部,我提醒自己不越雷池一步。
为了安全起见,学校午休时间是不允许学生出校门活动的,特殊情况必须请假并由政教处领导签字同意后才能出去。没有午休习惯的我,不可能时时呆在教室,出校门去是免不了的,而且频率颇高。虽然不做坏事,但觉得隔三岔五以投稿名义写请假条递交政教处领导签批总是有些不妥,便一不做二不休,擅自签领导的名字交给门卫溜了出去。有时真的是投稿,有时是胡乱在巴马街上走走看看,常常是毫无目的地爬上学校背后的麒麟山。半山腰有块略显倾斜的石头,在上面或躺或坐,聆听风声鸟语,空洞地仰望蓝天白云,心情极为舒畅。诚然,我那草绳一样的字体显然逃不出老师的法眼。临近毕业了,政教处领导喊我到他的办公室,从抽屉里拉出一沓我冒名签字的请假条,一语不发地示意我观看。我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多年之后我才体悟到,他对我原来是抱着多么大的希望,而我,不经意间彻底地欺骗和辜负了他。
四年师范,学无所成,学校厚爱赠予的文学社社长、学生会宣传部长、巴师报主编的头衔其实与我名不副实。尽管我发了一些小文,也获了奖,还领了建校以来学生中最高的稿酬,但,这远远抵消不了放荡不羁里的斑斑劣迹。
感谢母校的宽容,让我心生忏悔。
感谢母校的博爱,让我心生慈悲。
感谢母校的恩典,让我在窒息的绝望中挺直腰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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