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人陈璚补书“东湖”石刻,脉承苏东坡书法的丰腴、豪放风格。
今日东湖一角。
城西南涧旧地,如今仅剩门牌名称“南涧井巷”。
西江桥外江边,南涧井残留水系注入郁江。文/图杨旭乐
苏轼,四川眉山人,字子瞻,号东坡居士,北宋著名文学家、书画家。苏东坡一生多遭困顿,仕途几经沉浮。绍圣元年(1094年)苏东坡被贬广东惠州,三年后,年逾花甲的苏东坡再次被宋廷的一纸圣旨谪迁极南端的海外孤岛——海南儋州,其胞弟苏辙则被谪迁广东雷州。
迂道浔贵过境
苏东坡一行由惠州赴儋州的线路是从梧州至郁林州,由郁林州到廉州,再由廉州到雷州。这一行程线路在苏东坡文集中仅遗留有两诗简略叙记,一是《吾谪海南,子由雷州,被命即行,了不相知,至梧乃闻其尚在藤也,旦夕当追及,作此诗示之》,二是《和陶止酒诗》序言,“丁丑岁,予谪。子由亦贬雷州。五月十一日,相遇于藤,同行至雷。”
苏东坡携幼子苏过从惠州出发,抵达梧州时,得知胞弟苏辙尚在藤州,乃计划由梧到藤,再与苏辙共赴雷州,最后再渡海到儋州。二苏相逢于藤州山谷间后,下一站的行迹向有异说,一说从藤州向西溯郁水,过龚州、浔州抵贵州(即今贵港),再由陆路到郁林州,顺南流江下廉州,至雷州。另一说是从藤州直接往南,溯北流江及南流江到廉州,至雷州。
清同治《浔州府志》主纂王俊臣,撰有《东坡自藤来浔访梁诏说》记于府志:“……东坡追及子由,由藤而郁,而雷州,而海南,不必由浔,其来浔也殆迂道欤,时周茂叔适馆程大中公家,明道、伊川从受学读书,浔属之畅岩,即龚州也,茂叔二子……枉道过浔先访茂叔而后及梁诏也……。《和陶止酒诗》并云,与子各意行,同落百蛮里,萧然两别驾,各携一稚子,所以梁诏亦使二子往谒……东坡与子由,由藤而浔,而郁,而雷州,而海南,水陆并进,浔州上通郁林,东坡访周茂叔后,遂接访梁诏,一路顺程……”
为清光绪《贵县志》作序的陈璚,则著有《东坡先生至贵县辩疑》一文载于《贵县志》:“……读先生《和陶止酒诗》引,……先生追子由,遇于藤。与同卧起,仆仆水程山驿间两旬有余,至雷实六月五日,是先生五月十一日由藤启节,六月初五日始抵雷州,夫由藤至郁不过五日程,由郁至廉,由廉至雷,均不过五日程,合计半月可达,何得迟至两旬有余?其纡道而行也必矣……由藤溯流而上,访茂叔于浔,浔与贵毗连,先生闻梁孝子名,因至贵访之,遂由陆路赴郁,所谓水程山驿也,中间辗转延两旬有余,至于雷,虽纡道仍顺道,志不虚也,考据家何但计途不计日耶?何但计水不计山耶?”
苏东坡一行从藤州溯江而上,慕名游访周敦颐、程颐及程颢在平南畅岩读书讲学诸遗迹后,遂由浔州抵达贵州城外的东湖边,拜访以孝迹而闻名岭南的孝子梁诏,这是苏东坡由藤州绕道浔贵的最终目的。
探访孝子梁诏
清光绪《贵县志》记载:“梁诏,少孤,事母孝举孝廉,元丰中任广东提刑司干官,母卒,庐墓建罔极亭,手莳松柏久之成林,有甘露降于树,芝草生庭侧,苏轼自海外归,闻其孝行,枉道见之,名林曰瑞林,改题亭曰甘露,诏命二子谒轼,轼勉以力学,以薰风二字署其读书处。”
宋代贵州人梁诏,元丰年间任广东刑狱的最高长官,在粤任期内遇母亡故,梁诏便辞官返乡,守墓表孝。有一日,其种植在母墓旁的松树上,忽有甘露著其上,点点如珠,人称为孝思所感召。后来谪贬海南的苏东坡,特地由藤县迂道过浔到贵县访梁孝子,并将墓园那片松柏林称之为“瑞松”,亲笔署其斋额曰“甘露”,读书处曰“薰风”。
清人胡机作有《浔州感事》共八首,分别记述浔州府的八位名人事迹,其中之三写的是梁诏:“芝草环生罔极亭,瑞松甘露降前庭。眉山一老留题处,墓上残碑迹窗冥。”胡机这首诗颂扬梁诏感天动地之孝举,同时也铭记了苏东坡访梁诏题额署字这一段历史佳话。
王俊臣在《东坡自藤来浔访梁诏说》中还提及,“过浔访梁孝子诏,为署瑞松林及甘露薰风两亭额,并书南涧东湖两井石刻,必不意在存翰墨也”。王俊臣认为,苏东坡受梁诏亲孝行为所感动,即兴泼墨题额留“瑞松”、“甘露”、“薰风”这三幅手迹,并在贵之名胜东井、南涧井两井题“东湖”、“南涧”两石刻,如此慷慨题字赠馈,已不需额外再赋诗吟咏记于笔端矣。
清末,贵县举人罗一清作词:“怅望城东路,问当年森森松柏至今何许?不见前贤庐墓在,但见一杯黄土,又恰是鸟啼日暮,却忆有亭名罔极,把春晖寸草心,诉思母氏真劳苦。林亭曾绾坡仙住,看留题淋漓大笔瑞松甘露,惟有孝思难再尽,应恨南陔莫补更无限悲凉,今古落落风标传,梓里谒新祠,稽首当无数,千载下犹生慕。”
如今,“瑞松”、“甘露”、“薰风”诸题额匾刻早已湮灭于历史长河中,但孝子梁诏的事迹却通过言传口诵传颂至今。今天,东湖边上的登龙桥社区,仍通称为“孝子里”。矗立于登龙桥三界庙旁的清代“梁孝子里”石碑,无声地诉说着那段近千年前大孝子梁诏与大文豪苏东坡的事迹。
游历东湖南涧
苏东坡在贵期间,还游览了贵之名胜东井、南涧井。苏东坡在“被命即行”的南迁疾行途中,沿途不忘观景览胜,体验不同的地域民情。从平南的畅岩,到桂平之西山,都曾留下苏东坡的遗闻逸事。在绕道而行的目的地——贵州城外,他从城东孝子里,穿城而过,到达西端的南涧,一览贵邑佳胜。
东井,起源于“一自汉家开置后,曾烦凿井郡东头”的汉代郁林太守谷永时代。宋代志书《方舆胜览》记载:“东井,州东北二里,中有怪石。”北宋大观年间,邑人施才曾赋诗东井:“深随石窦千寻去,远自云峰万里来。”
东湖最古老的传说是东井渔歌:东井之水从怪石之底涌出,又从石底消失,井中住有一仙籁,每天深夜,井中便传出歌声,听者如痴如醉,但却不知仙籁在何方。这段传说最后演绎成为贵县古八景之一:东井渔歌唱月明。
在东井边,身临遍地荷花的池塘畔,目睹东井之奇特地质构造,耳闻东井之神奇传说故事,苏东坡豪情大发,挥毫题“东湖”两字于东井之上。苏东坡这神来一笔,将井改成湖,一字之别,却一语成谶:明代沈希仪将军命人运石填平东井,“垒石填塞湖水泛溢”,东井底被石块堵塞,周围大大小小的莲塘最终汇聚成大湖——东湖。清雍正《广西通志》将这一事迹载入志书:“井口刻东坡书东湖二字。”东井改称为东湖,是苏东坡留给今日贵港最宝贵的一笔精神财富。
清光绪《贵县志》载:“南涧,一名南涧井。在县城西门外,产鱼最甘美。井东有一拳石,苏轼大书南涧二字刻石。旧多佳树,与莲花相掩映最足游观。”北宋文人陶弼曾三任邕州知州,作有一诗《南涧下》曰:“伏泉见脉能通海,叠玉山峰起近城。”
光绪《贵县志》还提到嘉鱼井:“在县城西门外,泉通江,出嘉鱼因名,今塞。”《方舆胜览》有说:“风土记,水足嘉鱼,临水观之,历历在目,有亭台旧址基存。”南宋李知微写有《嘉鱼古井》诗:“玉涧城西隐翠微,深涵宇宙漾涟漪。南州蛟室灯光近,东海蜃楼夜影随。阴透嘉鳞来两穴,春囘巨鬓上天池。于今得志遨游日,莫笑蛙潜井底时。”
宋人李知微诗中所言的“两穴”当是指南涧、嘉鱼两井。苍海桑田,到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重修《贵县志》时,主篡龚政写道:“按旧志,南涧井、嘉鱼井并在县西门外,今有南涧而无嘉鱼井,府志云,南涧亭在嘉鱼井上,疑南涧与嘉鱼井古或为二,后嘉鱼井既塞,遂与南涧并而为一,如谷公井之与东湖也,俟考。”
时至今日,苏东坡题刻“东湖”、“南涧”两石刻早已佚失。在城西南涧旧地,水体已成陆地,仅留下“南涧井巷”、“汶头塘”诸地名宣示着此地的前世。
遗韵流芳千古
苏东坡访孝子梁诏题赠“瑞松”、“甘露”、“薰风”诸额匾,以及游历东井、南涧而题刻的“东湖”、“南涧”石刻,诸字真迹早已荡然无存,然苏东坡绕道浔贵访孝子梁诏的事迹仍代代相传,留下许多长传不衰的故事,邑人以祠庙碑亭纪念这两位贤哲,并书诗联颂扬,使得贵港文化富含了厚重的历史文化韵味。
清、民两部《贵县志》记载了与之有关的一连串旧迹遗存。“梁孝子亭,在城东门外”,“薰风亭,在县东郭,宋梁诏读书处,今废”。“甘露亭,在县东一里,宋梁诏母墓也,碧林亭在梁诏庐墓侧,苏轼易亭名曰甘露,林曰瑞松,书以赠之。里遭兵燹,先严首倡修葺改亭为祠”。“莲巢阁,在县治莲花池之北,有东坡书帖石刻,今废”。“南涧亭,在嘉鱼井上,旁有拳石刻宋苏轼南涧二字,今废”。
清代邑人黄鼎镇在《春日过梁孝子亭》诗中写道:“东风吹散雨如丝,草长平芜花著篱。甘露我来寻旧址,醴泉世说有华池。行藏贤者难先测,今古途人动孝思。朝代屡更名尚在,湖东春水绿涟漪。”在历经宋、元、明、清后,诸旧址俱废,虽朝代变迁,但“名尚在”,有关“甘露”及“薰风”的本土典故仍流传于清代。
光绪年间,贵县重修《贵县志》,主篡梁吉祥邀请工书法、摹拟酷似于“宋四家”的书法大家陈璚,补题早已佚失的苏东坡“东湖”、“南涧”石刻。邑人陈璚,官至四川布政使,光绪《贵县志》有其传曰:“政事之暇,不废文翰,工书法,自钟王,下迄赵董,莫不摹拟,酷似于宋四家,尤得神髓,人争宝之。”所言“宋四家”,即宋人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的合称,是宋代最能代表书法成就的书法家,而苏东坡列为宋四家之首。
陈璚在《东坡先生至贵县辩疑》文中记述了补题石刻的缘由:“适甲午腊月,梁君崧生修邑志成,邮寄全稿索序,并属补书南涧东湖字,以续先生之美爱……苍桑历劫,典籍易残,此事也幸有先生年谱及陶止酒诗引,……先生至贵因访孝子而来,表先生好贤之衷,明孝子感人之验。”
1894年,陈璚欣然挥笔补书的苏东坡“东湖”石刻立于县东一里的东湖,“南涧”石刻立于县西一里的南涧。这两块补题的“东湖”、“南涧”石刻,是世代传颂苏东坡在贵事迹历史余音中弹响的两个永久音符。
岁月沧桑,遗迹斑驳。一百来年后,这两块同时补题的石刻命运却各不相同:“东湖”石刻藏放于市博物馆;“南涧”石刻,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尚存于南涧塘边,后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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