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爱过伤疤男

易星 绘

讲述人：赵如意（化名） 女 36岁 个体私营 现居柳州 记者热线：13078070413 邮箱地址：237229427@qq.com

文字整理：今报记者韦黎

那年，他把我送上回广西的火车，我哭成了泪人。可是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站台，连我的眼泪都没有看到。我常想，如果那年他看到我哭，他会不会留我，我们的人生会不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那片烧伤的疤

堂姐远嫁湖南。

她的老公是生意人，平时很多事要忙活。堂姐生了一个孩子后，又怀上了第二个孩子。由于实在忙不过来，堂姐邀我去湖南，说暂时过去帮帮忙。如果我能在那边找到一个好人家嫁了，就最好了。

株洲，一个陌生的城市。

虽然有堂姐陪伴，我还是觉得寂寞。可能是我的智商太低了吧，株洲人说的方言，我完全听不懂。语言障碍让我极其没有安全感。堂姐看出了我的不安。“莫着急，我马上就给你介绍对象。”

几天后堂姐组了一个饭局。姐夫指着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生意伙伴，说是为我千挑万选的好男人。我一看，那男人肥头大耳，一脸青春痘，第一感觉就不好。整顿饭我都没有胃口。吃到一半，两个人又加入，他们也是姐夫的朋友。其中一个长相极其斯文，他叫陈全，比我大5岁。

吃完饭我收拾餐桌。一群男人中，只有陈全一个人主动帮我的忙，他甚至抢过洗碗布，帮我把所有的餐具都清洗干净。“你做事这么利索，在家经常做？”陈全点了点头，说他是农村人，很小就要干活，手脚自然利索。他的坦白让我顿生好感。“农村人怎么啦，我也是在村上出生的。”我的话分明是安慰他。陈全听出了我的用意，夸我是个勤快体贴的女人。我的脸红了。

我和陈全的互动堂姐和姐夫都看在眼里。当天晚上堂姐来找我说话。“你要有心理准备啵，这个陈全的身体有问题。”我好奇极了：“他的身体有什么不正常？”堂姐沉默了一下才说：“他的腿烧伤过，有好多疤，你怕不怕？”我愣住了。但还是强装不在乎：“看过以后才晓得怕不怕。”

堂姐是个高效率的女人，几天后她又组了一个局，约大家一起到市郊的泳池游泳。我特地买了一套漂亮的泳衣，准备在陈全的面前展示自己的好身材。可是刚想下水，堂姐把我拉到了泳池旁边的椅子上。“喊你来不是来游泳的，陈全准备换衣服出来了，你认真地看下他腿上的伤疤。”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等待陈全的出现。陈全穿了条七分裤出来，根本看不到伤疤。“我就猜他会这样挡住。”堂姐走到姐夫身边，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姐夫走到陈全的身边，也嘀咕了几句。陈全马上把目光投向我。我完全猜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几秒钟后，陈全脱掉了七分裤，只穿着一件紧身泳裤。他大腿上的伤疤也随之暴露在外面。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片伤疤。

我的第一反应是有点恶心，但我努力控制，不让这种恶心感肆意蔓延。平静了几分钟，我强颜欢笑地朝陈全看去，他已经穿上七分裤。我尴尬极了，马上追问堂姐怎么回事。“我和你姐夫直接明了地跟他讲了，如果看了他的伤疤你一点都不嫌弃，我们就成全你们在一起。但是看你今天的反应，你好像还是不能适应那些伤疤。反正有的是时间，你们慢慢考虑要不要开始。”

决定权在我手上，我却没了主意。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怎么晓得陈全喜欢我？”堂姐哈哈笑了：“吃完那顿饭他就跟你姐夫打听你的情况了，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愿意帮女人洗碗的！”

悲喜掺半。

陈全喜欢我，我当然高兴。可是他的那片伤疤，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为了让我适应，堂姐经常创造机会让我和陈全见面。炎炎夏日，如果参加活动的人都是熟悉的，陈全才会穿短裤出现。

陈全十岁时烧伤，伤疤就像他的一个老朋友陪伴他多年，他已经没有感觉。“对哦，如果我把你的伤疤当成一个老朋友，是不是我也能很快习惯？”听我这么说，陈全高兴极了：“你试试看。”

感情遇到阻碍

我试着把陈全的伤疤当成一个老朋友，试着和他以男女朋友的关系交往。交往了近两个月，我发现他非常优秀，懂得体贴人，除了那些伤疤，他在我的眼里是个完美的男人。我动了要嫁的心。

偏偏那时，陈全的家人生了一场重病，需要一大笔钱。姐夫非常仗义，二话不说就借给他7万元。可是这些钱还不够，陈全不得已把他的门面转手了，一家人七拼八凑勉强凑够了医疗费。

我在堂姐那里帮忙，一个月的工资也不高，再加上平时爱买一些衣服和化妆品，所以没有什么积蓄。当我把2000元现金递到陈全的手里，我羞愧极了。他却安慰我，说数额不重要，我有这份心就行了。

因为要照顾家人，很长一段时间我和陈全每个月只能见两三次面，每次都是匆匆见完匆匆离别。一晃一年过去了。我在株洲待了挺长一段时间，家人开始催促我回广西，我只能找借口一再拖延。

那天，我正在给堂姐的孩子洗澡，爸爸和妈妈拎着两个行李包出现了。“你们怎么来了？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妈妈带着怒气回答我：“我来看是什么人让你这么舍不得回家？带出来给我们看看呀。”我猜，妈妈一定知道了我和陈全的事，她是来看未来女婿的。我一时乱了阵脚。

爸妈既然知道我和陈全的事，也一定知道他的伤疤，知道他为了给家人治病花光了积蓄还欠了外债，这样的男人，爸妈会同意我嫁给他吗？我实在没有信心。我找堂姐商量。“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和陈全想要继续交往，他迟早要见你爸妈的。”“我担心我爸妈会反感他的伤疤。”堂姐叮嘱我，千万不能让陈全穿短裤出现，等生米煮成了熟饭再说。我决定听堂姐的话。

我订了一个饭店，说好时间，让陈全见见我的爸妈。陈全答应了。万万没想到，陈全居然穿着一条夏天的短裤出现，短裤搭T恤还算得体，可是他的伤疤暴露在外，这就不得体了。我知道，陈全是故意这么做的。走进饭店时他一直在观察我爸妈的反应，他们的反应他全部看在眼里。

爸妈都觉得陈全的伤疤有些恶心，这种恶心我当初也有过。不同的是，我爱这个男人，他们不看好这个男人。菜还没上，陈全红着脸对我爸妈说：“叔叔阿姨真是对不起，家里有点事我要先离开了。真是抱歉。”说完，他离开了饭店，留下无助的我。他一走，爸妈顿时松了口气。

“你见他那个疤没有，我怕得都不敢看，要是以后女儿嫁给他，女儿敢和他睡在一起吗？”爸爸被妈妈说得动摇了。“我也有点怕那些伤疤。”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陈全的伤疤，最后一致警告我：这个男人不能嫁。我被逼急了：“嫁他的是我，我都不怕，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包厢变成了战场，我们吵开了。我不得不向堂姐求助。堂姐抱着孩子赶来救火。她一个劲地夸陈全为人好，对家人好……再多的好话也不能改变爸妈对陈全的态度。他们决定马上带我回广西。

难舍难分终是别

我一再求饶，他们才同意先回去。

离开前，妈妈在火车站为我买了5天后回广西的车票。她千叮咛万嘱咐：“你要是敢浪费这张车票，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妈妈这招够厉害。揣着这张火车票，我如坐针毡，感觉后面的5天像金子一样珍贵。陈全却一点不珍惜我们最后的时光，他不接电话，不和我见面，我六神无主。

直到离开前一天，陈全才来找我。他说他欠了十几万的债，没有门面做不了生意，要翻身很难，更需要时间，他不愿意拖累我。“我支持你回广西，你爸妈不喜欢我，你跟我在株洲，爸妈会操心的。我也是有爸妈的人，我看不得老人操心。”陈全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不打算留我。

我痛哭流涕，骂他是负心汉，骂他不担当。陈全把我的拳头移到他的胸口前。“你要打就尽情打吧，这辈子是我辜负了你，下辈子做牛做马我都要照顾你。”他的一席话，说得我更加伤心。

“明天去车站送我吧，我想看着你离开。”陈全答应了。最后一面，我们依依不舍。一上车，我哭成了泪人。只可惜，陈全已经转身离开站台，他没看到我哭泣的面庞。如果他看见了，会挽留我吗？

这个问题我问了自己无数遍，但是始终没有答案。回到柳州不久，我接受了朋友的介绍，交了一个男朋友。两年后，我成了别人的老婆。时光荏苒，几年又过去了，我又多了一个妈妈的身份。

2015年夏天，我突然接到一个株洲打来的陌生电话。电话不是堂姐的，也不是姐夫的，会是陈全的吗？我紧张得手心冒汗。接了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好，我是陈全。你过得好吗？”

了解完我的情况，他沉默了很久。“我到柳州了。想和你一起吃顿饭，把一件东西给你，你方便吗？”我欣然答应。我把陈全带到一家柳州特色的餐馆，为他点了很多好吃的菜。陈全也结婚了，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家庭生活美满。我们都欣慰彼此过得幸福，之前的遗憾也淡了许多。

埋完单，他递给我一个盒子。盒子没有包装，很朴实。打开盒子，上面是一个信封，下面铺着好多糖炒板栗。“以前在湖南你就喜欢吃板栗，不知道现在还喜欢吗？”我笑着点头，说我一直喜欢。

陈全示意我打开信封。我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万元现金。我有点懵。“10年前你借给我2000元，本金加利息，我今天一起送过来给你了。你一定要收下。”我没有拒绝，开心地收下了这笔钱。

“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我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老婆和孩子也过来了，他们都在酒店休息。我们全家明天去桂林玩。”我彻底清醒过来了，之前浮上脑际的遐想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走出餐馆，天空下着滂沱大雨。伴着雨声，我和陈全在餐馆前分别。我们谁都没有哭，谁也没有回头。

那天过后，我再也没有去过那家餐馆。一如我和陈全的那段往事，被我埋在记忆的某个角落。我庆幸爱过这个男人，一个借钱还钱、对家庭有责任心的男人。虽然我们相距很远，我依然要祝福陈全，祝他好人一生平安。身在柳州的我，也会好好地经营自己的生活，不辜负他的关心。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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